第九章 函谷校兵 荒山筑垒（1 / 1）

由于自己的房子早已没有了，宋修就只好暂住在了邻居的空房里。这一次回来他抱养了一个小孙子，让村里人觉得很喜欢，于是村里人就把自家孩子早已穿不了的旧衣服、旧鞋子什么的送来给小圣有穿。就这样渐渐地安顿下来后，宋修一边抚养孩子、开垦荒地种着，一边打听着赵国奇和章龙的下落。

却说赵国奇和章龙等壮丁被军队裹挟，非止一日，终于来到了函谷关。

这函谷关因谷形如函，故名函谷，其扼守河南、陕西之咽喉，是潼关、洛阳之间的兵家必争之地，天下闻名，妇孺皆知。但在大明朝时，能真正到过函谷关、能亲身感受其非凡气象的人却少之又少。因明代律令规定，凡务农者不得擅离乡土，走州过县必持官府凭条，故而终生不出故乡的百姓比比皆是。只是到了明代末期，盗匪横行、流民遍地，这律令也就形同虚设了。虽然如此，一向谨小慎微，视“王法”如天命的平头百姓，也不可能见过太大的世面。

众人虽说一路行来已是疲惫不堪，当得知函谷关就在眼前时，却也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见面前一道雄关，龙盘虎踞，高高的城墙上有一块巨石嵌入，上面刻着“函谷关”三个大字。关门却不宽大，仅能容纳三、四人并肩通过，此刻正紧紧闭着。这门本是红漆大门，经风吹雨淋，已是斑斑驳驳。关口上建有望楼，楼上旗帜被秋风吹动，呼呼作响。

所有人看得正呆，忽然听得门内响起筚篥数声，都不知是什么声音，故而人群中一阵骚动，议论纷纷；一些胆小的人以为清军已经打过来了，开始哭爹叫娘。赵国奇见此情景，虽说没有哭爹叫娘，但也是心内惶惶；扭头去看章龙，只见他却站如青松，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那些发出各种声音的人。见章龙不怕，赵国奇似乎身上也有了力量，不那么害怕了。

筚篥声过了之后，鼓声大作，震耳欲聋。赵国奇感觉到天空大地都在颤抖，自己全身也跟着震动。

然后大门轰然打开，两队官兵出了关门，分列广场两边，几个将官模样的人从中走出，全身披挂，金甲银鳞被太阳一照，寒光夺目。

等将官们站定之后，鼓声瞬间停止，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所有人鸦雀无声。此情此景，这些平日里与禾苗、田地打交道的人哪里见过，一个个被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只见一位小校快步跑上前去：“报！千总大人，新丁集结完毕，请千总大人校阅！”

这位千总一挥手，小校迅速退去。千总“咳”地一声，众人不约而同都打了一个激灵。

随即千总大声宣布：“都听好了！现在开始验兵！十人一队，到那边去接受校验，体格好的留下守关，其余的，修城墙！”

接下来赵国奇和章龙等人被带到旁边，让他们分别举石锁，拉弓箭、用刀枪等等，章龙一一通过，校验官很满意，就让他站在左边一队。而赵国奇由于体格较弱，本该双手各举一个石锁的，可是用两只手还没有能够将一只石锁举过头顶，在场的人都在低声讥笑他。结果很自然地，他被分到了右边一队。

很快分好了队伍之后，章龙所在的队伍开始领取军服、木制兵器开始操练；而赵国奇呢，却又被兵丁押送着离开了函谷关。在队伍里赵国奇想扭头看一眼章龙，身后的一个士兵却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看什么看？你们这群笨蛋，都得修城墙去！”

赵国奇心想，本以为和章龙在一起，兄弟间还能有个照应；这一分开，不知何日再见，甚至死活都难知了！又想到自己的小圣有，这会儿不知道是在哪里，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义父和章大娘不知现在如何了？……看着天空惨白，北雁南归，路两旁枯草秋霜，落叶堆积，心内十分愁苦。

但他又能如何呢？一连十几天，和之前往函谷关行军情形相似，白天随着人流走啊走，晌午、晚上的时候才能分到一点儿干粮，遇到过河时才能趴在河边喝点儿冷水，夜晚就睡在潮湿的地上，冻得他直哆嗦。这比年初的时候他抱着小圣有四处乞讨的日子还要难过！

其实更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

渐渐地他也发现了这些人的情况。他们这一队被押送去修城墙的人，大约有百十来个，而押送的官兵仅有十多个。从人数上说，他们这些人占了多数，如果要逃跑或者反抗，估计这些兵丁都没办法；而且这些兵丁之中，还有一些原本也是像赵国奇一样被抓来的，他们也想回家，只是被军纪和当官的约束而已。但实际上他们却又逃不了、反抗不了，因为这些兵丁手中有刀枪，而他们却只是赤手空拳。

十几天后，赵国奇他们被押送到了一处荒凉的山口。为首的官兵对他们训话，让他们在这里修筑一座堡垒，木料、石料等都需要就地取材，还特别警告这些人必须老老实实干活，否则的话，格杀勿论，并当场斩杀了一名想逃跑的壮丁。

赵国奇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就用大刀砍了脑袋这种血流遍地、身首分离的惨象，顿时被吓得不轻。逃跑的念头又减弱了好几分。他天性懦弱，面对别人的欺侮，只能逆来顺受。当年被族人所欺，家业被占，他也只能到父母和妻子的坟头哭泣一阵，带着小圣有逃命；而今到了这里，被手持刀枪的人所胁迫，自然更是唯唯诺诺，只能埋头干活了。

于是他便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兵丁命令他搬石头，他便搬石头；命令他砍木头，他便砍木头；命令他烧火做饭，他便烧火做饭。后来在他们所在的修筑堡垒的人群中，被石头砸死了两个，兵丁只是随地一埋了事；想逃跑的被抓住了五个，全都被这一队兵丁的头目，一个名叫潘三子、众人私下里称为“潘阎王”的人亲手砍掉了脑袋，挂在木架子上面，他们干活天天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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