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孔宴清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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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孔宴清的心里,他一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人,哪怕他现在已经走出了西北大山,来到了东部沿海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h市。

在h市读初中的时候,他总是介绍自己为北方人,哪怕他的长相和发音吐字都更为贴近南方人。

叶婳和孔宴清一个班,每次她听孔宴清介绍自己是北方g省人,她都很疑惑。

她便声音细细地问他:“哥哥,你明明是南方人呀,叔叔是南方人。”

“我爸爸在园子乡呢,我的老家在园子乡,所以我一直是北方人。”孔宴清很执拗,“等我长大了,我还要回到爸爸身边去。”

彼时十三四岁的叶婳不明白,那个叫园子乡的小山乡,回去之后能做什么呢。

孔宴清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叫做《现代教育文选》的刊物,翻开几页,找到一篇文章。

文章叫《园子乡支教:穿行世界的星光》,作者一栏写着“程愿”二字。

“我要回去帮助园子乡的孩子们,我要让他们知道,山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和漂亮!”

这么多年,他还保留着时不时写日志的习惯。

那个记载他多年随笔想法的笔记本,便是当年他爸爸送他的那本白色带素雅碎花的本子。这个本子跟着他经历了园子小学雪崩和金州地震的灾难,但依然保存完好。

他把程愿写的文章剪了下来,贴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并用红笔写上自己的想法:“我没想到,我当时写在感谢信里的一句话对程老师影响那么大。转念想一想,也是,人都是相互的,程老师对我的影响也很大,她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当我如今走出园子乡,站在更辽阔的舞台上学习各种现代化的知识的时候,我也想未来有一天能像程老师一样,带领更多的人改变被大山困住的命运。”

叶婳不理解,“哥哥,你都走出园子乡了,你在这里读书,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吗?如果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又回到了生长的地方,你读书还有什么用吗?”

叶婳的思维很平常,也很固定,叶家对孔宴清的未来规划便是做一个城市精英,以后孔家的世世代代都留在发达的城市里,做一个体面又不缺乏金钱的城里人。

孔宴清则不为这些物质所心动,他一直牢牢记得程愿的话。

“程老师说过,她教书育人,让我们读书学习,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而是希望我们面对自己的心境,以后的工作、人生、未来都能有一个清晰的规划,而不是糊里糊涂浑浑噩噩连生而为人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叶婳很茫然。

孔宴清笑了笑,问道:“妹妹,有用的人是一个广义的范围,并不一定是成大事者才能被称为有用的人,我不违法犯罪,我普普通通教书育人,我也是一个有用的人啊。”

叶婳语塞。

她看着孔宴清清俊的面庞,忽然觉得她这个哥哥尚显稚嫩的脸上有一股不符合年纪的坚毅感。

叶婳又问道:“哥哥,你不想出国读书吗?”

“我不想,国内的大学也有很拔尖的。”

叶婳还想再说点什么,见孔宴清又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她便没再说话。

*

孔宴清十六岁那年,和叶婳一起,考上了h市最好的高中,叶家为他们办了一个升学宴,把孔父从园子乡接了回来。

孔叶两家的长辈都在,大家一起为家族的两个小辈举办了隆重的晚宴。

十六岁的孔宴清,个子长高了,清瘦俊秀,白皙斯文,很像当年文质彬彬的孔父。

十五岁的叶婳,则与母亲相像,褪去稚嫩的气息后,眉眼如画,清秀得像一株含苞绽放的白莲花。

宴会上,各方来宾敬酒道贺。

叶婳跟在孔宴清身后,向诸位亲戚回酒。

觥筹交错间,酒过三巡,孔父有些微醺。

他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里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话也多了起来。

孔宴清劝父亲少喝点。

“爸,你醉了。”

他问兰姨拿来醒酒汤。

孔父不甚在意,“喝着点酒,不碍事,我呀,看着你如今在h市成绩这么好,我心里高兴。能看着你出人头地,是我和你妈妈的毕生愿望。”

孔宴清笑笑,没答话。

他知道,他能有今天的学习成绩,完全是叶家拿钱砸出来的。

倘若他还待在园子乡,他不可能会是今天的模样。

“还是少喝点。”他把汤递给父亲,“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在老家喝醉了酒,人不见了,差点出事情。”

孔父在园子乡醉酒失踪那件事,一度成为孔宴清心里的阴影。

孔父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也诸多感慨。

“那会儿,多亏了程老师。”

提起曾经的老师,孔宴清心里一动,问道:“爸,程老师还好吗?她是不是还在园子小学教书?”

“程老师还在呢,自从她几年前来了园子小学,就一直在那儿教书。说起来呀,你那一届,还是她教的第一批学生呢。”

“程老师现在也三十多了吧。”

“可不是,早几年和她的男朋友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

“是吗?男孩女孩?”

“是一个女儿,长得可像程老师了。”

孔宴清听了,微微一笑,心里为程老师感到高兴。

“程老师她,现在一定很幸福吧。”他把醒酒汤端给孔父,“爸,把汤喝了。”

孔父笑道:“我怎么寻思着,现在要你照顾我了呀,臭小子。”

孔父喝了醒酒汤,稍微醒了醒酒,然后提着自己那把年代久远的二胡,为现场的宾客演奏了一曲。

叶太太笑道:“若真哥哥还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这个拉二胡的技能,还没退步呢。”

悠扬的二胡声,响彻酒店包厢,丝丝缕缕。这首乐曲大家都听不出到底是什么,但是弦音十分舒缓,像是让人置身于三月暖阳中,无比委婉清丽。

一曲拉毕,掌声雷动。

孔父身心舒畅,站起身来向各位宾客致谢。

等到晚宴结束,叶家接孔父一起回家歇息。

叶太太说:“若真哥哥,不走了吧?宴清也大了,你也年纪上去了,一个人在园子乡多孤独呀,还不如留在这里,这里亲戚朋友都在,宴清也在,留下来吧,若真哥哥。”

孔父摇摇头,“我只能留在这边住几晚,我还是要回到园子乡的家里去的。”

“可是,宴清他……”

“让宴清留在这里吧,他年轻,适应大城市的生活。我在园子乡过惯了,我舍不得那边的一切。以后,宴清有出息了,我在园子乡也能安心了。”

叶家劝说不动,没过几日,孔父又回去了园子乡。

走之前,他对孔宴清说:“宴清啊,以后过暑假,可以来找爸爸玩,现在园子乡呀,发展得比以前好,乡里面产业发展上来后,乡民们都富裕许多,北山还发展了旅游业,那个百合花呀,七八月份开得可旺了,周边地方过来旅游的人也多了。宴清,下次回来玩。”

孔宴清依依不舍地送走了父亲。

其实,他早就听婶婶提及过,在程愿的拉动下,叶家和乡政府签约搞起了农业发展,园子乡正在逐步迈入美丽山村的行业当中。

*

高考前,为了缓解压力,孔宴清特意回了趟园子乡。

这一年,他十九岁。

园子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青云镇通往乡里的路,都铺好了沥青,城建都焕然一新。

大巴车一路循着山路往里走,路面都很平坦,不再和小时候一样,坐趟车跟大摆渡一样不舒服。

七月的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干燥而闷热。

在南方待惯了的孔宴清,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这西北的气候。

他连喝了好几口水。

大巴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注意他好一会儿了。

这个男孩子,白净俊秀,纤长清瘦,一看就是个典型江南小伙子。

司机是个热心肠的,不由得搭话道:“你也是来园子乡旅游的吧?这个季节的北山百合花开得可漂亮了,来这里旅游的人一茬一茬的,不过,都是从周边城市过来的,从南方过来的游客倒是不多见。”

孔宴清笑道:“师傅,我是来探亲的,不是来旅游的。”

“探亲?亲戚在这边?”

“是我爸爸在这边。”

“你爸爸?你不是南方人?”

“我是园子乡人,师傅。”

司机很震惊,从后视镜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量他。

半晌,他摇摇头,嘀咕道:“可真没看出来。”

听这说话的音腔,也不太像是西北人。

大巴车抵达园子乡车站,孔宴清拎着行李箱下车。

园子乡的车站也翻修过了,上面雕刻着一朵朵的百合花。

孔宴清笑了,百合花发展起来后,大概整个园子乡都是宣传百合的吧。

乡里面建造了一个百合育种基地,孔宴清路过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心里觉得挺新奇的。

孔父有时候也会去这个育种基地帮帮忙,打点零工,但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坐在家门口的篱笆院里拉二胡。

晚上,和父亲吃完晚饭,孔宴清坐在曾经长大的这方小院子里,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和星星,突然很怀念以前的种种。

孔父拎着二胡走出来,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宴清,在看什么?”

孔宴清侧头,看到父亲鬓边染了些许白霜,忽感岁月的流逝。

“爸爸,等我大学毕业了,我来陪你吧。”

“你这小子,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学习成绩好,以后考个好大学,肯定是留在h市工作了,大城市里前途多么好,你来这里陪我干什么?我一个人好着!”

孔宴清便笑笑,不再说话。

孔父瞪了他一眼,也只当他在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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