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害怕坏的记忆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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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还是先让我来看一看你的腰伤吧。”

阿树和男孩儿离开了八思大师的房间。离开前,阿树若有所思的看着八思大师,然后礼貌地点点头。“今天见到您,我很高兴。如果之前我对您不够尊重,那我向您道歉。但现在请允许我和这个男孩向您告别。我知道阿梦还需要您看一看,她是个勇敢而善良的人。我请您留些力气给他看病。感谢您了。告辞了。”

那位不说话的僧人也一起走了,可能是要给男孩拿治愈伤口的膏药,也可能就是领着他们出去,不让别人发现。最后,只有我留在八思大师的身边。大师虽然受了伤,非常疲劳,还是给我做了仔细的检查。

八思大师并没有让我脱衣服,而是把耳朵贴在我的腰部,闭着眼睛、聚精会神。好像能听到我身体里发出的微弱信号一样。他眨着眼睛,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这种疼痛持续了多长时间?”“喝水后感到恶心吗?”“脖子后面疼过吗?”“小便里有没有血?”

检查结束后,八思大师微笑着对我说:“看来你可以安心的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然后大师小心翼翼地慢慢躺下去,在床上喘气休息。尼安不在,我赶紧走上前,用水罐把他的杯子加满水。我把杯子送到病人嘴边,看到小小的血珠从他下嘴唇上滑落,在水中散开。

“其实,尊敬的八思大师,我并不明确自己要去往何处。您是伟大的唆鲁禾的上师,我希望得到您的指引。”

巴思大师抬眼看着我,有些激动地说:“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伟大的唆鲁禾,连听到他的名字,我都不配。我把自己禁锢在这里,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但是,就像摆渡人说的一样,几句祈祷的话叫上一点儿忏悔,就能换回宽恕和祝福?我早就放弃这种妄想了。”

唆鲁禾在远征扎鲁时,抵达六盘山驻营,由于他已久仰萨离上师之名,便派使者求访,但当使者驰至梁山时,才得知萨离已经死去。临终前,他将法王之位传给他十四岁的侄子八思,八思成为萨斯迦第五任教主。然而,少年教主,人人可欺。年仅十四岁的八思在统领全教的过程中,举步维艰。

唆鲁禾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使者把新教主八思招请到了唆鲁禾的军营。唆鲁禾和巴思进行了为期两天的谈话。谈话内容,当时遵照唆鲁禾的指示没有外传。但民间流传的基本要点,不外乎有二:一是“修身养病之方”,二是“治国保民之道”。

之后,随行军中的唆鲁禾王妃孛儿,请八思传授经文灌顶。受孛儿王妃的影响,唆鲁禾也接受了灌顶。灌顶后,八思被奉为唆鲁禾的上师。按照礼制,“上师”就要坐在弟子的上座,这使唆鲁禾有些为难。后来经克烈调解,双方约定:今后八思讲授佛法时,可以做上座。唆鲁禾处理政务时坐上座,八思不得干预政事。唆鲁禾还颁布了《优礼僧人诏书》,表明自己尊礼上师,对所有部落的僧人及寺院做了不损害之保证,还免除了僧人的兵差税役。

唆鲁禾称帝之后,更是立即封八思为国师,授玉印,任萨莱法主,统天下教门。

然而,其后发生的一切,从八思同意帮助孛儿争夺王后之位的那一刻起,便踏上了一条无法挽回之路。直至克烈背叛,唆鲁禾孤独的死在汪古山上。

背叛者提着刀在八思身边呼啸而过,一滴同伴的血顺着刀刃落在他的脸上,在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

彼时的拔都萨莱,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一片又一片人的废墟,残檐断壁般的支离破碎。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妻孩那浅笑着的模样,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而那还在挥舞着武器砍杀的士兵们,只有绝望的呼喊和幻灭在身畔响起。

废墟中传来一个幼儿的哭声,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正坐在废墟里,他的周围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身上也溅满了血。那男孩已被周围发生的一切吓怕了,一脸惊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灰尘,张着大嘴哇哇啼哭,连脖子脸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这个可怜的孩子是在用他那拼命的哭声寻找自己的阿爸阿妈。

八思抱起血泊中的男孩儿,内疚、懊悔像蚀虫一样噬咬着他的心。随后,他带着自己的信众,远走班尼山。

我把杯子放回到桌上,接着说。

“我和我们部落一位精通医药的神婆谈过。她很了解我的病,但是,我一问起她这迷雾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眨眼便忘记刚刚发生的事,就像忘记多年前某个下午的事一样,她坦白说,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不过,他说如果有睿智的人知道,那就肯定是您了。所以,我才请求他们陪我一起来见您。为什么迷雾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可是,好心的姑娘,你确定不要这迷雾吗?有些事情藏起来,不放在心里,难道不会更好吗?”

“对有些人来说也许是这样,大师,但对我不是。被人夺走那些记忆的感觉就像一个小偷晚上进来,拿走了我最宝贵的东西。”

“可迷雾笼罩所有的记忆,好的坏的都包括,不是吗?”

“我也愿意让坏的记忆回来,哪怕会让我哭泣,或者气的发抖。因为,那不就是我们共同度过的一生吗?”

“这么说,姑娘,你不怕坏的记忆?”

“有什么可怕的呢?大师。我们走过的路虽然被迷雾笼罩住,但是一路上不会有危险。这就像一个结局幸福的故事,连孩子都知道,过去经历的曲折不必害怕。无论我们这一生是什么样子,我和我心爱的人会一起回忆,因为这是我们两人都很珍视的。”

八思大师笑了,他受了伤,很疲惫,可他还是稍微直了直后背。“那是因为魁格,在这山间游荡的那条母龙。你说的迷雾,就是她引起的。但这儿的僧侣们庇护她,而且庇护了很多年。”

“八思大师,这是真的吗?”我问。“迷雾是那条母龙造出来的?”

大师似乎走了一下神,然后他转过脸对我说:“是的。是魁格的气息填满了这片土地,夺去了我们的记忆。”

“那只要有人能杀掉它,那我们的记忆就可以恢复啦!”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杀掉魁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心的姑娘,你称作迷雾的这个东西------现在知道了它背后的真相,你好像很高兴。”

“真的高兴,大师,因为现在我有个方向了。”

“小心一点,这是个有人迫切守护的秘密,虽然现在公开也许更好一些。”

“是不是秘密,也不是我要小心的事情,大师,我高兴的是,我既然知道了,现在行动就有了依据。再次感谢您,八思大师。我已经打扰您很长时间了。我该离开了。”

“好心的姑娘,能够和你谈话是我的幸运。我会在这间旧石屋里为你祝福,前路顺利。”

我离开时,一只鸟从房间屋顶下飞过,那声音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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