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晋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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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洞后面,却不是外界的空气和院子,而是实打实的红砖,还有夹杂在砖缝中血红色的东西。

透过光线的玻璃窗,还有窗户上的砖石……

这样的场景杂糅在一起,荒诞而诡异。

就像是没有了常识的画师,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材质拼接在了一起。

宋辞觉得这玻璃就像和他开了个玩笑一般,他想要打破没有尽头的房间,从唯一可能与外界沟通的窗户跳出去。

结果这窗户结结实实的告诉他——玻璃后面,不是自由和安全。

而是坚实的围困。

宋辞不可置信的微微摇着头,无意识后退了半步。

闭紧了眼睛准备迎来被揍的疼痛感的路星星,也大着胆子一点点睁开眼睛,从自己手臂交叉的缝隙中,朝宋辞看去。

这一眼之下,路星星原本悲愤的质问全都荡然无存,只剩下错愕。

他从宋辞的表情上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头朝身后看去。

在看清玻璃上一切的瞬间,路星星眼睛大睁。

“这是……”

路星星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在两人的注视下,这一间房间里的窗户,渐渐从立体的景象,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回落到了单薄的形象中。

变成了一副挂在墙面上,破损了的画。

就好像宋辞一拳砸碎了假象,于是画面不再欺骗眼睛,露出了原本的真实。

——从一开始,房间的窗户,根本就是画出来的。

不存在能够通往外界的地方。

路星星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迅速扭头朝两侧看去。

每一侧的房门后面,都连着下一个房间,下一个房间后面是下下个房间……

永无尽头的延伸。

他们就像是被摆放在花盆边缘上的可怜动物,只能沿着狭窄空荡的边缘一直循环走下去。

却永远也找到出口,无法从这里逃离。

路星星陷入了沉默。

宋辞垂下头去,发丝从耳后散落下来,挡住了他精致漂亮的眉眼。

“我们这到底是……在哪里?”

“燕哥,燕哥!”

……

燕时洵在查找光碟无果之后,就站直了修长身躯,视线从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扫过。

且不说各地的皮影戏都有各自的特点,一般的经典曲目都会以本地区发生的故事为蓝本,进行创作,如果不是本地人,或对该流派的皮影戏很熟悉,那就无法知道曲目本来的名字和故事。

况且,燕时洵本身也不是会听皮影戏的人,对此就更没什么研究了。

他是个没有娱乐活动的人,生活中除了捉鬼驱邪,帮助他人之外,就是在家休息。

休息的时间也只会被他拿来睡觉,或是看书修行。

对于这个时代丰富多彩的娱乐,燕时洵都不甚了解,各类游戏或者视频平台甚至没有在他的手机里,连个社交账号都没注册过,手机只应用了最原始的功能。

就更别提已经落后于时代,曾经的娱乐活动了。

比如皮影戏。

燕时洵少年的时候,倒还曾在集市或庆典上,见过皮影戏的出现。

但那都并非是白纸湖皮影。

而近些年新的娱乐开始普及,原本会令孩子们很是兴奋的皮影戏,也渐渐消失在集市上。

变成了被摆在博物馆中,逐渐失去活力的古老传承。

燕时洵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的回想着刚走进房间里时看到的那几幕,努力与他见过的各类剧目进行对比,却只是无用功。

他问起张无病时,张无病也只是茫然的摇摇头:“来之前,我倒是翻了导演组准备的资料,也看到了几个白纸湖皮影比较有名气的剧目,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里面的情节,是我们刚刚看到的啊。”

张无病虽然对这些传承文化了解的更少,但他就是单纯的比对人物,都觉得不相符。

毕竟他们看到的画面中,有个看起来哭得很惨的女性角色,这个特征还是很标志的,一个个比对过去,很清晰的就能发现这个情节并不在经典剧目中。

“不过燕哥,你要找那个干嘛呀?”

张无病奇怪的道:“是那个情节有什么问题吗?”

“不。”

燕时洵眉头紧皱:“如果能找到它对应的剧目,就能知道它本身的背景和发展,知道它是个什么样的故事,那就没有问题。”

“但如果没找到……”

就会让燕时洵怀疑,那剧目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莫名其妙的在自己播放。

对于燕时洵而言,没有偶然一说。

他了解张无病。

虽然这个小傻子总是大大咧咧,丢三落四,因为被家人一直保护着,所以对人情世故、为人处世也不熟悉,现在做了导演也还是磕磕绊绊的摸索着往前走。

要是这个小傻子身边的谁起了恶念,想要坑他,恐怕他被骗了还傻乎乎的没有发觉。

但是,即便有这么多缺点,张无病却并不会说谎,或者欺骗他。

张无病说,自己应该是关了光碟机的。

这句话,燕时洵信。

即便他们进来的时候,亲眼看到光碟机在播放,但燕时洵还是想要找到证据来证明,确实是张无病忘了关,才会真的相信是张无病记错了。

然而,找不到证据。

那张他们进来时被播放的光碟,并不在这堆光碟里。

不,燕时洵甚至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光碟——或是,有鬼怪作祟,兀自操纵皮影,上演出一幕全新的故事。

燕时洵的视线扫视过房间,落在了摆放着杂志的架子上。

其中一本杂志的封面吸引住了他。

他迈开长腿走过去,从架子上抽出了那本落满灰尘的杂志,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开。

尘埃在光线下浮动。

燕时洵微微垂下长长的眼睫,唇瓣逐渐抿了起来。

这是当年采访过白纸湖皮影几名大师的杂志,但是在访谈内容中,并没有白纸湖皮影的字样,取而代之的,是西南皮影。

燕时洵注意到,这几名大师就是海报上的那几位,并且每一位,都姓白。

这是一个同姓村子,所有人彼此之间都沾亲带故。而最出名的,就是那位被张无病寻找却无果的传承人。

白师傅的祖上从二十八代以前,就从其他地区搬来,在依山傍水的地方落了脚,重操旧业干起了皮影以维持生计。

其他亲戚前来投奔,因为可怜他们,所以第一代的白师傅,将这门手艺也教给了那些亲戚们。

村子发展到白师傅这一代,很多人都在学会了这门手艺,靠着它吃饭,并且形成了自己的流派,区别于其他地区的皮影,被称为西南皮影。

在杂志上,除了传承人白师傅为人低调谦和之外,其他几位接受采访的皮影大师,都对自己和皮影充满了过分的自信。

他们甚至说西南皮影将会成为皮影戏中的主流,从此以后只要提到皮影,大家就只会想起西南皮影,其他的都是劣质产品,不值一提。

杂志的记者似乎也对这个答案很是惊讶,甚至觉得荒诞,再次问起问题时,甚至无法掩饰自己讥讽的口吻,向几人问:凭什么这么有自信?

那几人似乎觉得自己被记者看不起,也被激怒了,说西南皮影的精髓在于皮下的骨,为了发扬西南皮影,他们专程请来了一位顶级的木工大师,专门研究撑起皮影的骨架。

等到那位大师研究出了新的技法的时候,就是西南皮影走向世界,享誉全球的时候。

几人还得意洋洋的告诉记者,要珍惜现在能够采访他们的机会,等以后他们成了世界大师的时候,像这种小杂志,连见他们一面都得排队,还要看他们愿不愿意见,给的钱不够就别想采访。

虽然燕时洵没有亲眼看到当年的采访现场,但光是从采访记录的行文中,就足够他在脑海中重新架构出每个人的形象和语气。

他仿佛穿行过时光,走到了当年的采访现场。

还被叫做西南皮影的白纸湖皮影盛极一时,很多杂志报纸都来采访和宣传。

在纸媒当道的年代,那对于很多手艺人而言,是一件很值得高兴和被肯定了成就的事情。

但显然,接受采访的几名皮影大师,除了传承人以外,其余几位都自视甚高,也让采访者的感官迅速下降,场面变得僵持。

最后还是传承人白师傅出声,自谦的说西南皮影还存在很多不足之处,还要继续努力提升,以此来缓和了局面,结束了采访。

燕时洵连翻了好几本当年的杂志,发现这些大师接受采访时拍的照片,要比海报上的模样年轻很多很多,能够差出几十岁来。

他翻看了一下这些杂志的时间。

果然,这些采访都是四十年前左右的事情,那个时候,谢麟都还是个孩子。

不过,随着燕时洵一一翻过杂志,就发现在这些人的采访中,口吻越来越高高在上,仿佛明天他们就会成为世界名人一般,对皮影的未来有着非常充分甚至满溢出来的自信。

倒是本来身为正统传承人的白师傅,越来越低调不语,即便采访场面尴尬,他也不再出声化解。

其中一份三十年前报纸上的报道,吸引了燕时洵的注意。

这份报道与其他所有的采访都不同。

有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出现在了这份报道中。

木工大师,郑师傅。

在一个所有人都姓白,并且都是皮影匠人的情况下,一位姓郑的木工……

看来,这位就是在之前的采访中,其他几位皮影大师提到的,会帮助将西南皮影发扬光大的人了。

而这一次的报道中,白师傅也显得很是高兴,就连报纸上刊登的照片中,都能看出他脸上洋溢着的笑脸。

他亲切的挽着郑师傅的手臂,一起看向镜头,还笨拙的比了个“耶!”的手势,看起来颇有少年的活力。

燕时洵的目光落在照片中其他几名大师的身上。

除了白师傅以外,其他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很奇怪。

虽然这几位大师在之前的采访中,都口口声声说请来木工大师后,他们的皮影会更好。但是当这位木工师傅真的来了之后,他们的脸色却变得很怪异。

看向郑师傅的眼神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贪婪和嫉妒。

燕时洵拿着报纸的手顿了一下。

他不了解皮影。

但是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邪祟与鬼怪,常常因人的负面情绪而产生。

在所有人的嫉妒、恶意、愤怒之中,生命遭遇危险,生人成为冤魂。

燕时洵常年与鬼怪邪祟打交道,无论是三教九流或是街巷邻坊,他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神。

这几位皮影大师,竟然像是想要从郑师傅手里抢夺生命一样。

只有在十年的采访过程中,逐渐被他们排挤到边缘的白师傅,虽然他从没有在嘴上过分夸赞过皮影,或者过于自信,但却是在真心实意的高兴。

这两个人站在照片的最前端,即便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却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要一起成就一番事业。

白师傅在这份报道中很高兴,他说,有了郑师傅的加入,西南皮影最大的缺点就会被攻克。

燕时洵久久与照片上两人的面容相对视,然后扭过头,看向身后的海报。

以及海报后面墙壁上的画。

海报上也确实有一位郑姓的木工师傅,但他的眉眼很是阴沉,嘴巴抿着嘴角向下垂。

而海报上位置在最边缘的白师傅,也已经垂垂老矣,不再有活力,只是耷拉着眉眼,一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甚至悔恨痛苦的模样。

两个人都与最开始照片上的模样不再相似。

墙壁上的画,也没有郑师傅的身影。

反倒是其余几位大师,都眉开眼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这些年间……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燕时洵随手抖落去这份报纸上的灰尘,仔细将报纸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大衣怀中,准备回头查查这几人之间的事情。

“走了,既然光碟机已经关了,也找不到那张光碟,那还站在这干什么?”

燕时洵招呼着还在东张西望的张无病:“其他人不是还在前面院子?先去找他们。”

找不到有那位女性人物出现的剧目和光碟的事,让燕时洵颇有些在意,直觉有哪里不太对。

但如果真的有危险,那当务之急,就是先确认其余人的安全,将可能有危险的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有个准备。

燕时洵这样想着,准备回到第一进院子,等他亲眼确认了所有人的安全,将这边的事情告知邺澧之后,再独自回到这个院子。

张无病应了几声,甩着手一路小跑过来,跟在燕时洵身后,屁颠屁颠的往外走。

夕阳的光线投射下来。

院落中间种的树木已经枯萎,原本枝繁叶茂的场景已经消失,现在只剩下了巨大而枯枝狰狞如鬼舞的枯树残骸。

已经干枯脆弱的枯叶落了满地。

风一吹,哗啦啦的作响,空荡荡的回响在四合院里,令人仿佛心里也空空的没个着落。

张无病感觉自己都被冷风打透了,他抖了抖,赶紧抱住了燕时洵的手臂,这才觉得安心又暖和了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热度从燕时洵那边源源不断的传来,让张无病一边在安心的同时,一边觉得这冬天确实是冷啊,在进这院子之前还好好的,这一转身的功夫,太阳又往下落了落,连带着温度都跟着降了下来。

张无病心里盘算着,等一会回到前面院子之后,得回一趟车上,加个衣服才行。

但燕时洵却不像是张无病这样轻松。

作为监护人,他不是无忧无虑一切有家长担着的孩子,他需要为所有人的安全负责,也因此更为敏锐的发现了院子里的不对劲。

枯树在院落中……困局。

燕时洵眉头一皱,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掐算。

下一秒,他错愕的微微睁大了眼眸。

无卦。

天地隔绝。

仿佛在这个院落中,天地并不存在,连大道都被遮蔽在外,因此连向天地询问的卦象都崩解。

燕时洵死死的盯着院子中的那棵枯树,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在炽烈温暖的日光中,枯枝横斜的阴影落在石板破碎的地面上,好像在扭曲颤动着,如鬼影张牙舞爪的摇曳。

鬼魂藏于枯树之中,嘶吼尖啸,狰狞的想要扑向来者,却又偏偏被困在树中,无法脱离。

“燕,燕哥?”

张无病察觉到燕时洵停下来的脚步,不由得抬头也顺着燕时洵的视线看去:“怎么了?这树也不好看,看它干……”

忽然间,张无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惊悚的看向燕时洵:“该,该该该不会这树有问题吧?”

燕时洵扭过视线,一把拎起张无病就拽着他大跨步走向院门:“闭嘴,快走。”

但是,就在燕时洵跨过半米高的门槛,马丁靴踩进第二进院落中时,他一抬头,却看到了与刚刚所见一模一样的枯树。

连枯枝投下来的影子都相同。

旁边房间的门半开着,透过门缝,还能看到里面的陈列。

与他们刚刚离开的房间,一模一样。

光碟机,电视,海报,杂志……

一切都静静安睡在尘埃中。

张无病看着眼熟的场景,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燕……”

燕时洵眉头紧紧皱起,拽着张无病快步穿过院子继续往前走。

然而,下一个,下下个……

没有第二进院子。

也没有尽头和出口。

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全都是最后那个院子。

他们就像是站在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中,只有无限延伸的相同空间,所有的一切都在重复,没有离开的方式。

燕时洵脚步停下,站在原地,缓缓扭过头向后看去。

在他身后的大门后面,是另一个院子和另一扇门。

也有另一个燕时洵和张无病,在扭过头往后看。

像是电影中蒙太奇的拍摄手法,门中有门。

人后有人。

张无病被吓傻了。

“这,这?”

他大着舌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红色的夕阳悬挂在房檐后的天际,温暖如烛火摇曳。

枯树下的影子渐渐伸长,蔓延,在整个院子破碎陈旧的石板上,延伸向燕时洵的脚下。

而半开的房间里,本来关闭的光碟机自动打开,老旧的电视滋滋啦啦的响着,电流声刺耳。

随即,画面跃然而出。

女性皮影人物垂手而立,出现在电视的屏幕上。

她缓缓抬起头,描画着艳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屏幕外。

那目光仿佛透过房门的缝隙,一直看向燕时洵,与他沉沉对视。

燕时洵的心脏微沉。

他之前的预感,成了真。

没有被找到对应剧目的女性皮影人物,恐怕并不是皮影戏。而张无病的记忆也没有出错,他确实是关闭了光碟机。

只是,再次打开的光碟机,不仅没有放映任何一张光碟,反而上演的……是邪祟的剧目。

张无病不小心与那女性皮影人物对视了一眼,立刻被那份沉沉死气和怨恨的沉重,吓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枯树的影子落在两人的身上,像是恶鬼无声咧开了嘴角。

四合院里每一扇房门后面,都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踩在地面上,在走向房门。

一道影子,在夕阳下映在了纸糊的房门上。

他手里提着滴血的刀。

他在咧开嘴巴,开怀的笑。

燕时洵却抿紧了唇。

影子的方向,反了。

来者不是鬼却也非人,那是……什么?

随即,一道道影子逐渐出现在每一扇房门后面,映照出一个个不同的形象。

眼睛嘴巴镂空如弯月的妇人,叉腰得意的村民,手舞足蹈的男人……

就像是一出无声的皮影戏,在燕时洵眼前上演。

所有人都是皮影。

每一扇门和窗,都是上演皮影的幕布。

影子戏,影子戏。

有影子的地方,就是皮影戏上演的地方。

这些人物从四面八方围住了燕时洵,将他困在院子中,四面皆是舞台,只有他坐在观众席。

忽然一声悲戚的二胡声,划破院子中死一样的寂静。

燕时洵抬眸看去,就见房门后的电视机上,那女性皮影人物,在哀哀的哭泣着。

在这一声之下,整个院子中所有的影子,瞬间活了过来。

“吱……嘎——!”

一扇扇房门,被从里面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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