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晋江(1 / 2)
在燕时洵全力一击使得大地开裂的瞬间,阎王迅速反应了过来。
“唰!”的一声,折扇被阎王在手中展开,利落的在掌心转过一圈,重新落在手中时,轻盈灵动如花间舞蝶,但力量却是实打实的厚重沉稳。
在阎王将折扇挡在身前的瞬间,所有席卷向他们的力量,都尽数被折扇挡在了前方。
任由狂风呼啸,大地颤抖,但阎王和被他护在身后的众人,依旧稳稳站立,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刚刚还东倒西歪站不稳的官方负责人,就感觉短短一瞬间的功夫里,好像脚下的大地震停了下来,而刚适应了摇晃的他反而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惯性的向前扑去。
被旁边的道长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
官方负责人道了声谢,抬起头向前看去时,才发现阎王就如定海神针一般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狂风吹鼓起他的长衫,其上刺绣翻飞,凶兽厉鬼咆哮栩栩如生。
但却没有让一缕风绕过他,吹向站在他身后的众人。
阎王站在那里,就将战场和所有隔绝开来,绝不留给战场上那些厉鬼伤害众人的机会。
而这时,一名被大地震动得晕乎乎的队员晃了晃头,终于能够看清自己脚下的大地。
然后,他的眼睛缓缓睁大,不可置信指着地面惊呼出声:“这,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众人听到声音,都下意识的低头跟着一起看去。
可这一看,却让所有人都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原本站立着的地面,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塌陷,土块分崩离析,散作沙石向下方坠落。
而下方的,分明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睁了开来,阴冷的向上望去。
密密麻麻,令人倒吸一口气,头皮发麻。
原本被压制在深渊,化作鬼气覆盖整个最底层地狱,以此掩盖旧酆都核心存在的厉鬼,都在燕时洵的这一击之下,彻底挣脱了束缚。
那些厉鬼沿着深渊争先恐后的向上攀爬,一个踩着一个,甚至不惜将被当做踏脚石的厉鬼直接踩碎成一滩血水。
浓郁的血腥气味在深渊中弥漫开来,混杂着腐臭烂肉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众人都不由得纷纷捂住了口鼻,一副快要被熏吐了的模样。
但更令他们感到后怕的,是因为他们此刻,竟然是悬空站在深渊上面。
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们,没有让他们在大地崩塌之后掉进深渊里,所以他们现在才能这样平静的旁观注视着这一切。
否则,他们如果掉进厉鬼深渊,下场远远比那些被杀死的厉鬼还要凄惨。
而让他们得以远离厉鬼的……
众人慢慢抬起头,看向最前方的那道挺拔如修竹的身影,眼神复杂而感激。
生死之间走过,才知道与鬼怪邪祟对峙的惊险艰难。
在后怕的情绪稍稍缓解之后,浮现出来的,就是对阎王的感激和感慨。
最开始他们认识阎王的时候,还只是单纯的将对方当做一个娇生惯养的富三代,就算做综艺,大概也不过是玩票性质而已。
在从规山回来之后,还有人私下里闲聊时打赌,想要看看这个叫张无病的导演,什么时候会知难而退,回家守着花不完的家产好好当他的富三代。
毕竟不说这档节目的倒霉程度,足够令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可谓是多灾多难。
就算是一档顺风顺水没什么横生事故的节目,作为导演要统筹规划,要负责这么一大堆人的事情,也是劳心劳力,算不得轻松。
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庇荫的富三代而言,确实是太难了。
况且,也有人对张无病颇为不满,觉得他就应该在家里当个好看的花瓶,即便体质不好,那就应该找个角落乖乖等死,不要出来害人。
但是,不管最初认识张无病的人对他是什么样的印象,他们都万万没有写想到,在那副永远傻兮兮软乎乎笑着的皮囊下,是一个锋骨如剑的坚定鬼神。
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
官方负责人想起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对张无病的非议,此时再看着所有人都被阎王周密保护下来的局面,不由得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有些人是不是要道个歉才行?”
负责人压低了声音,向身边的救援队员淡淡问出口。
这几个经验丰富的救援队员虽然没有乱说过话,但也或多或少听到过队里人的话,还有一些媒体或部门内的声音。
此时听到官方负责人主动提出这件事,几个救援队员都郑重的点了点头。
“是应该。”
“如果不是张导演,啊不是,阎王,我们现在……”
队员向脚下瞥了一眼,正巧看到厉鬼张开血盆大口,将旁边的厉鬼拦腰吞没,咔嚓一声,那厉鬼就只剩下了血淋淋的下半身,腰间血肉模糊的横截面正对着队员。
他被恶心得干呕了两声,甚至涌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如果不是阎王,或许被拦腰折断的,就是他们了。
道长看向阎王的背影,更加复杂难辨。
在他还没有出师的幼年,他确实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想象,偶尔也做过以后扬名立万、开山做著的梦,幻想自己以后可以有多厉害,一剑诛杀万鬼。
但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早在他第一次跟着师父见过厉鬼杀人的惨烈现场,第一次亲眼面对鬼怪,第一次独自将鬼怪斩于桃木剑下的时候,就已经消散了。
他开始逐渐认知到,天赋对于修道一途的重要性,知道自己与真正天才之间的差距。
即便如今他早已经声名在外,很多人都会恭敬的喊他一声道长,一句大师。
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是肩上的重担,使得他与众不同。
可他不管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见到传说中的阎王……甚至被阎王保护。
道长心情复杂,特别想对自己早已经死在厉鬼险境中的师父说:师父,你徒弟我见到阎王竟然还没死!阎王还主动保护我!
道长:这经历太诡异了,简直想要写下来,流传下去让我徒弟徒孙都看看。
阎王在身后众人看向他的第一眼,就立刻有所感知。
他微微侧首,含笑着向后瞥去一眼,眸光流转间,全是对众人心思转变的剔透。
那个小蠢蛋虽然蠢兮兮的什么都不会,但是他却是阎王在几乎耗尽了自己魂魄中属于死亡的力量后,呈现出来的形象。
柔软,善良,善解人意,对人间怀有深沉的眷恋和爱护。
是剔除了死亡后,阎王魂魄中最柔软的具现。
而随着阎王力量的耗尽,以往他足以镇压万鬼的威势,也只剩下了一副空壳,像是被拔掉了刺的花,被所有恶鬼垂涎却没有自保之力。
如果张无病没有顺利遇到燕时洵,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
不仅是因为张无病的体质,更是因为他不染尘埃的善良。
不过这算什么,傻人有傻福?
阎王在心中轻笑。
以他现在对燕时洵的了解,他很清楚,如果他与燕时洵第一次见面,是用如今的形象,那燕时洵根本就不会放任他靠近自己,只会警惕恶鬼一样戒备他,更不要提会信任他。
如果想要得到燕时洵的信任,却没有一个良好的开头,那这警惕的大型猫科动物,就再也不会交付信任。
更不要提,能够作为引路人,引燕时洵来到鬼道的最中心。
阎王远远的看着燕时洵,眼眸中泛起笑意。
即便天崩地裂,他站在一切震动的最中心,却依旧稳如山岳,作为所有人可以依靠的靠山,不曾有半分动摇。
大地陷落后的深渊之上,因为有阎王的存在,所有人都悬在半空。
而十万阴兵,也稳稳的踩踏在黑暗之上,并没有随大地一同坠入深渊。
他们本就在追随酆都的千年时光中,就一直守卫着阴阳生死,无惧于厉鬼横行。在这种所有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刻,更加显露出他们的锋芒。
邺澧漠然扫过深渊中冲着他嘶吼威慑的厉鬼,将士们立刻就明白了邺澧的指令,立刻向着深渊冲杀而去。
而燕时洵缓缓直起身,他站在塌陷中心的深渊之上,手掌中紧握着的,就是那柄贯.穿了大地,使得大地塌陷的长剑。
黑雾稳稳的擎在他的脚下,使得他站在半空中也如履平地,没有让他下落哪怕半寸。
燕时洵注意到了邺澧在看着自己,但他掀了掀眼睫,看向的却是阎王。
他能够抓住时机,在旧酆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发起攻击,没有提前向任何人商议,就是因为他信任着邺澧和阎王,相信他们彼此之间有所默契,知道各自应该做什么。
阎王也没有辜负燕时洵的信任,不需要他说,就已经知道要保护众人,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燕时洵眨了下眼眸,轻轻向阎王一点头。
阎王也含笑着摇了摇手中折扇,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如果忽略在他脚下化作一片血雾的厉鬼的话。
“小洵,不要放松警惕。”
李乘云温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从深渊之上踏来,厉鬼莫不敢近身,被狂风吹鼓起的白衫,是这片昏暗中不可忽视的亮色。
李乘云在最底层地狱的黑暗中待了无法计数的时间,对于如今旧酆都的行事,他远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也因此更加警惕。
燕时洵抬眼看去,在与李乘云对上视线的瞬间,他恍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时光。
师父一直都站在他身边,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神温柔包容,好像就算他把天捅个窟窿,师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为他兜底。
在师父身边,他好像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只做一个快乐的小朋友也没有关系。
但很快,燕时洵的眼神重新坚定,明亮如利刃出鞘,刀光如雪光。
他迅速重新调整好呼吸,熟练的操控着劲瘦却结实的身躯上肌肉的紧绷与松缓,酝酿着强大爆发力的身躯,足以应对任何紧急情况,支撑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也正是这时,原本攀爬出深渊,穷凶极恶扑向众人的厉鬼们,却忽然全部停滞了一瞬。
然后,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它们脸上的惊慌无措神色,映入燕时洵眼帘。
燕时洵眉头一皱,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随即,预感立刻应验。
——从最深的遥远深渊之下,传来一声低沉却迟缓的吼声。
像是某种凶兽狂怒之下的威慑吼叫。
那声音充满压迫感,在深渊中一层层回荡重叠,扩散开来的吼叫声惊心动魄,很快就在整个地狱中席卷开来。
刚刚才稍微放松了下来的救援队员,更是在这吼叫声中,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椎向上蔓延,汗毛直立。
源自于魂魄深处本能的恐惧,几乎将他压趴下。
不仅是他一人有这样的感觉,其他人都能感受到了那种魂魄被压制的感受,像是被饿狼凶兽盯上的兔子,连动一下也做不到。
阎王面容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握着折扇的手掌不自觉收紧。
他已经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就是,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直在寻找的,关键之中的关键。
——使得旧酆都得以继续矗立了千年的最根本原因。
北阴酆都大帝在死亡之前,留下的那一缕鬼神之力。
不等阎王出声向燕时洵示警,深渊中,巨变突生。
在生魂乃至阴兵面前耀武扬威的厉鬼们,突然惊恐的拼命向上攀爬,像是稍微慢一点,就会当场死亡一样的急迫。
燕时洵眉头慢慢皱起,因为厉鬼的骚动而心下微沉,握紧了手中长剑。
黑雾在深渊中迅速蔓延向上,以极快的速度一直向天幕上延伸。
沿途所有的厉鬼,都被那黑雾吞噬,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喊出来,就在那黑雾之下血肉溶解,顷刻间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架,骨头又立刻一寸寸化为齑粉,散落在深渊中,被黑雾覆盖。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终于理解了厉鬼会如此恐惧的原因。
——有更强的存在,在吞噬厉鬼,将它们化为自己的养分。
大鱼吃小鱼,强者吞噬弱者。
而鬼魂中最强者,为王。
深渊之下嘶吼着被所有厉鬼恐惧的巨兽,终于在李乘云和燕时洵的注视下,缓缓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影。
最先从深渊中探出来的,是一颗硕大的头颅。
其上密密麻麻遍布着一点点红光,细看之下才恍然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红点,而是一双双赤红的眼珠。
在成千上万双眼珠的围绕中,巨兽的头颅上镶嵌着三只巨眼,一只是全然的眼白,一只是全然的黑色,而正中间的一只,却一直在向外涌出着脓血。
血液顺着巨兽的头颅蜿蜒流淌,腐臭的味道浓郁无法驱散。
“一只看生,一只看死,世间鬼魂皆居于第三只眼中,成为它的力量。”
李乘云的视线平静扫过那巨兽,心中就已经了然,极快的语速却半点没有急切之感,从容向燕时洵解释道:“想要成为大道,就必须让阴阳生死,乾坤五行,全都处于平衡之中。这是无常法度中唯一不变的定律。”
“想要取代大道而代之,无论接下来的是谁,都逃不过这一条定律,即便是借着旧酆都的势诞生的鬼道,也是如此。”
李乘云抬眸,直视着距离他们不过数米远的巨兽,却半点慌乱也无。
他看向那巨兽的视线,更像是精巧纤薄的手术刀,在冷静的操控下,精准细致的一点点切割开表层的肌理,看透血肉之中的真实。
在李乘云的眼中,属于巨兽的真相,逐渐摊开。
“从旧酆都的鬼气中诞生出的鬼道,恐怕确实已经具备了取代大道的资格。”
李乘云轻轻一皱眉,他侧首看向远处的邺澧,在确认了邺澧的情况后,才重新转回身看向巨兽:“酆都之主只执掌死亡,但是眼前这巨兽,已经拥有了死亡与新生,力量达到了极致的平衡。想要彻底取代大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看来这家伙,就是那缕鬼神之力的化形了。”
李乘云一甩衣袖,面容上的担忧褪去,唇边重新勾起笑意:“做得好,小洵,将它从藏身之处逼了出来。”
最恐怖的事,就是敌人在暗不明,却连一个实体都没有。
你想要攻击,却连目标都找不到,只能茫然的站在原地,忐忑的等待着敌人主动现身。
只要对方从无形化作有形,由暗到明,就意味着有了一个目标。
远远胜过不知危险会从何方袭来的等待。
燕时洵没有答话,他严肃的看着那巨兽,视野中再容不下其他事物。
风声从耳边消失,战场在视野中疾速后退,身边人的声音不再清晰,取而代之的,是巨兽低沉的呼吸嘶吼声。
燕时洵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在了巨兽身上,心中极快的默念起符咒,垂在身侧的手掌结印。他将自己的呼吸放到最轻,精细的调整着自己的肌肉发力和姿势。
在短短瞬息的时间里,他已经迅速做出了决断,决定了对付眼前巨兽的方法。
那巨兽很快就注意到了燕时洵的存在。
在燕时洵身上,它察觉到了和惊扰它漫长睡眠的力量相同的气息。再加上旧酆都对于燕时洵的恨意,几乎是瞬间,燕时洵就吸引走了巨兽全部的仇恨和愤怒。
三只巨眼转动,齐齐的盯住燕时洵。
巨兽头颅上的皮肤在不断的蠕动,凸起又陷落,像是有数万只虫子在皮下涌动。
当离得近了,燕时洵这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虫子,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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