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人潮(中)(2 / 2)
当他惊醒过来,发现葛青疏也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搬开葛青疏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腿,只觉得浑身上下,处处酸痛异常。
或许是葛青疏总是在说烧猪肉的缘故,梁阔刚才作了个梦,梦见自己被十几头大猪一齐拱了。
他用力按压肩膀的酸痛处,慢慢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此前虽说都知道蒙古军要来,军民都得尽力以备守御。可这几日里挖土修墙,苦不堪言,所以干活的时候难免偷懒,不少有力气的汉子干了没多少时间,就个个叫苦叫累。结果几日下来,营地外围的土垒也还罢了,营地内圈的许多木栅栏,都很松散。
有人偷偷地道,好歹这里有一万多人,蒙古人就算来了,也轮不着我登城厮杀,就算厮杀,我找个地方一躲,也就过去了。这营垒又不是自家的地,何必这么费心?不累么?
这般说话的人,今日以后,必定遭人唾弃。
那蒙古人多么凶恶,你看过了才知道。他们真如武人们所说的,都是杀星,都是野兽!那一百骑冲进来,杀得人头滚滚,要是没有栅栏、壕沟,谁能抵挡?
只恨前几日动作慢了些,栅墙不够结实,结果要了许多人的命!
如果木栅栏更牢固更厚实些,如果营地东南两面的木桥早早地换成吊桥,蒙古人哪里冲得进来?这厮杀场上的事情,真是一点都虚瞒不得,想要偷工减料,死得只会是自己!
梁阔正想得出神,耳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那是望楼下方的声音,仿佛有人走动?
他以为是下方营帐里哪个同伴起夜,便探身出外,准备打个招呼。
他往下看,只依稀看到数条身影。那一条条身形轻手轻脚地走进营帐里。随即营帐猛然摇晃几下,里头好像有人发出压抑的怪叫,而灰色的帐幕上,猛然多出几道深色的痕迹。
梁阔猛吃了一惊,待要大呼,营帐外头一人忽有所觉,猛然抬头。
好在梁阔及时缩回了身子,没有被那人注意到。但他蜷缩在望楼里,整个人都垮了,方才那惊鸿一瞥里,梁阔看见了那人的面容和装束,看到了他们杀气腾腾的灰色眼眸……那是蒙古人!
蒙古人又来了!
娘的,他们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都来的如此突兀的?
这就到了望楼底下?前头值夜的哨卡里,全都是傻子吗?
梁阔心中大骂。但他只是个民伕罢了,能做什么?他只能浑身瑟瑟发抖,手脚并用地往角落里缩一缩。
一不留神,他的脚踩到葛青疏的手。
葛青疏“哇”地嚷了一声,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见梁阔惨白似鬼、冷汗如瀑的脸。
葛青疏被吓着了,又叫了一声。
梁阔惨然道:“别叫了,蒙古人来了。”
“什么?”葛青疏大惊跃起。
他的身影刚出现在望楼的窗前,下方飕飕射来两支箭矢。一支贯入了葛青疏的肩膀,一支贴着他的额角飞过,在头皮上擦出了深深地血痕。
而葛青疏完全顾不得下方射箭之人,好像也不觉得疼。
他连退数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
今夜的月光并不明亮,夜空中有乌云滚滚,仿佛与海仓镇北面的大海波涛相应和。而海浪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仿佛有深黑色的浪潮翻卷上陆,展开阔大的正面,向海仓镇的营垒一直压来。
与这深黑色的浪潮相比,营垒太过渺小,也太过薄弱了。
浪潮愈来愈近,浪潮里忽然亮起了火光,火光由十而百,由百而千,照亮了浪潮本身。
原来那不是浪潮,而是人潮。成千上万的蒙古骑兵,纵骑起伏,在火光下仿佛黑色的剪影,而剪影高举着成千上万的刀枪,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而原本以为是海潮声的,其实是千军万马奔腾的巨响。与这可怕的声势相比,白天那些蒙古轻骑的突袭,简直如小儿玩闹无异……这才是蒙古军真正的力量吗?
后方的几座望楼上,忽然响起尖锐的锣声。葛青疏骂了一句,也取过挂在墙上的铜锣,用力敲打起来。
梁阔还蜷缩在角落。
“蒙古人来真的了!我们要死了吧?”他喃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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