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吏（1 / 1）

卫小乙独自一个人走在瀛洲城的街头，作为一个户部的中层六品小官，在瀛洲首府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瀛王为了笼络世家，世家子弟纷纷出来做官，近些年官位也泛滥了，人浮于事，可以说是在首府街头倒了一棵树，也能压死七八个六品官。

卫小乙身高修长，面如冠玉，品貌儒雅，他本是瀛洲乡下穷苦子弟，从小刻苦求学，得以科举入仕，少年得志，本想大展宏图，一扫往日颓气，谁承想正赶上瀛洲人浮于事，官位没有空缺，又有吏部官员欺上瞒下，给卫小乙这样正经出身必须实授官位的人一个在家候补的发落，真可谓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那时候眼看着卫小乙就要潦倒在瀛洲城街头，也是否极泰来，竟然被户部卢尚书相中了相貌才学，要召他为婿。那时节，卢尚书的召婿就好像救命稻草，卫小乙自然紧紧的抓住了，全然不去管卢家小姐相貌矮胖，皮肤黝黑，为人跋扈。

婚后卫小乙被补了一个户部六品闲散官职，卢尚书知他才高，怕他远走，便不再给卫小乙任何历练和升迁的机会了，卫小乙唯一的任务除了伺候卢家小姐，就是辅导尚书家的三公子准备科考。

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憋屈，卫小乙每天都是早早起床，前往户部自己的办公室一坐一天，既没有人给他差事，也没有人给他考勤，甚至有很多户部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本部官员，只有部里管午饭的厨师老涂记得他，每天中午准时给他送饭，卢小乙才得以和部里的“同僚”说上几句话。

只可惜部里面不管晚饭，卫小乙每日也不愿回家去吃，卢家小姐虽然脾气不好，总算是大家小姐，既不管卫小乙晚饭是不是回家，也不管卫小乙的俸禄，大概也是卫小乙的俸禄人家看不上眼。因此每每下班后，卫小乙还能闲逛一段时光，在瀛洲城的各大馆子换着吃喝，点几个特色菜，烫一壶好酒，偶尔叫个唱曲的姑娘，在馆子里坐到月上中天，实在坐不住了，再回家对付卢家小姐。

整个瀛洲城，卫小乙没有一个朋友，更谈不上知己，如果有例外，也许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公子扶风。

卫小乙的岳父老泰山卢大人一直告诫卫小乙，公子扶风很危险，一定要远离他。在岳父来泰山的眼中，卫小乙一个农村出身的苦孩子能够位列朝堂，吃喝不愁，潇洒一生，他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能够攀上自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又何必再去攀龙附凤呢？就算卫小乙想要攀附，不管是受宠的王子，还是失宠的王子，又有哪一个会理他这种贱如陈泥却又混入庙堂的乡下人呢？

可是当卫小乙见到大王子的第一面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岳父老泰山错了，错的离谱。

这个大王子和自己分明是一路人，所谓潜龙不用，困守于鱼鱉之间，枭雄厄运，折辱于小人之手，自己透过大王子的眼睛，仿佛就能看到自己的内心，那是一颗永不甘于现状的，躁动的，不屈的心，它无惧于任何世俗的羁绊，也不怕所有逆天改命的代价，大丈夫不能九鼎食，也要五鼎烹。

第一次交流，大王子对自己这个六品小官问得很仔细，看得出来大王子是有备而来，他连自己科考的试卷都能背诵，这让卫小乙十分的感动，他们一聊就是三个时辰，从儒家经典到法家之术，从大夏与盎夷的争斗到瀛洲内部的格局，从经济结构到军事部署，最后一直聊到卫小乙家乡的风土人情，乡村美味，还聊到了卫小乙的老娘，弟弟，妹妹。

成婚以后，卢尚书和卢家小姐从来没有问一句卫小乙的家人，仿佛卢小乙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从来就没有家人。

卢家小姐只对帅气又能高中的卫小乙本人感兴趣，卢尚书只对自己家的小姐是不是开心快乐感兴趣，至于卫小乙的家人，难道他一人得道，还想鸡犬升天么？

自从公子扶风知道了卫小乙家的情况，他在乡下家人的生活一下子就翻天覆地了。

三进的大宅子盖了起来，老太太搬进新宅乐的合不拢嘴，乔迁之日有县令登门道喜，在县令的帮助和协调下，卫家买了五百亩田地，都是上好的水田，而且连成一片，又有两千亩土地挂靠过来，不向朝廷交田税，只向卫家交租，卫家老太太慈祥，三十抽一，乡里称贤。

卢小乙的弟弟再也不用给别人扛长活打短工了，县令让卢小弟当了里正，乡里乡亲都来道贺，那场面真的是风光热闹。我们的卢里正知道是沾的哥哥的光，自己也是朴实，依旧下田劳动，风雨不辍。日常的县里摊牌差事，他总是考虑乡亲的实际情况，没有丝毫恶行，渐渐的也颇有一点威望。这家里没钱，下地干活的都叫泥腿子，家里有了钱再下地干活的就叫勤劳乡贤了。

只是卢小弟年纪大了，一直没有娶媳妇，四乡八镇的媒婆都来找卢家老太太，老太太挑花了眼。最后老太太给自己的小儿子选了一个贤惠媳妇，亲家倒不是乡下大户，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家里粮食勉强自给自足。亲家公是全把式，乡下的活计，不管是种田养猪，套车修房，木匠瓦匠，就没有不会的，因此倒也没有受过穷，靠着一身的本事，娶的亲家母当年也是乡里一枝花。他家的闺女比卢小弟小了整整十五岁，花样年华，出挑的俊秀，又兼家教甚严，手脚勤快，屋里屋外的活没有不会的，深得老太太欢心。据说这门亲事彩礼之丰厚，婚礼之隆重，轰动全县，又有传言说是彩礼婚礼全部是大王子派人准备的，里子面子都足了，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全是大王子出的。

卢家小妹早年定了亲，说是定亲，其实和发卖差不多，这定亲钱多半用在了卢小乙读书上，虽然没过门，但也成了老太太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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