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1 / 2)
“小榛……小榛……”
梁榛恍惚沉睡之间,似乎听到有人轻声而担忧地在喊自己的名字。
好半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
仍是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之中,而之前许久联系不上的男人,正半蹲在身旁轻拍她的肩。
“叶教授?”
叶瑶已经睡了,梁榛便只能用气声说话,“您来了?”
叶庭远压着眉眼,稀疏的光让他的眸色看起来又深又沉。梁榛连忙站起来,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在陪护床边上坐下。
叶庭远脸色难掩疲惫,深吸了口气,哑着嗓子跟她轻声说:“才看到你的信息,抱歉。”
他与美国那边连开了四个小时的学术会议。拿出手机一看,好几通未接来电,还有长段长段的信息。他顾不上心急,连忙开着车赶了过来。
“没事,教授。”梁榛安抚他,“我们这边已经安顿下来了,您别担心。”
“谢谢。”叶庭远手肘支在膝盖上,捂着额头叹息一声,“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刚才一定把你吓坏了吧。”
他看起来好自责,梁榛的心也跟着轻微抽疼了些许。
少顷,她坐得离他近了一些,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只是扯了扯唇:“没有,您别放在心上。”
“……”
“我、也没有很麻烦,主要是兮语找她哥哥帮忙安排了床位,我只是陪着瑶瑶看病而已,不算什么的。”梁榛说,“况且瑶瑶很乖,没有给我添麻烦。”
叶庭远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半晌,他才垂下眸,叹道:“很晚了,快睡吧。”
只有一张不大不小的陪护床,这个点也租不到新的了,梁榛看着他想说什么,被叶庭远止住:“我坐在床边看着就好,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叫医生。”
他一米八的个子,这样恐怕一夜都睡不了,“教授,您……”
“就这样。”
叶庭远起身,垂着眸看她:“上床睡觉。”
梁榛欲言又止,片晌还是乖乖掀开被子上了床。
而叶庭远也在床边坐下来,安静地凝视着叶瑶的睡颜。
梁榛躺在陪护床上,抿着唇侧眸看了一会儿,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整个病房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梁榛头脑昏沉,意识也渐渐模糊,再度陷入了沉睡。
她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带她一起出去玩。当时是她的生日,在学校考试一百分拿了小红花,母亲好说歹说哄着父亲和她们一起去公园放风筝。
天很蓝,云很白,风光晴朗,绿地茵茵,杨柳依依。
母亲铺好野餐的垫子,拿出精心准备好三明治和新鲜水果,梁榛欢天喜地地要接过,却被父亲一巴掌拍落在地上。
红彤彤的苹果干净的表皮上瞬间沾上了泥土。
父亲突然站起来,挡住了所有阳光,接着在梁榛近乎失声的尖叫下,他拽着母亲的头发,凶狠地殴打她,拳打脚踢。
每一幕都成了慢动作,死死地刻在她眼底。梁榛冲上去拦住发疯的男人,却被他一个耳光扇倒在地。
她视线模糊,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
梁榛猛然惊醒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暗白色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消毒水味道。
医院。
她无法抑制地大口喘着粗气,胡乱抹了一把脸颊,入手都是让人心惊的温热液体。
“……小榛,你怎么了?”
一旁恍惚传来男人压低的声音,一室暗沉中,叶庭远的脸出现在她朦胧的视野之内。他在床沿边坐下,关切而担忧地倾身察看她的状况。
好冷啊。
梁榛怔怔地坐在床上。因为没有带睡衣,所以她穿了病号服。
这身衣服薄薄地贴在身上,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病了,身体里空空荡荡,没有可取暖的地方。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她想也没想,本能地靠进了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了他。
“……”
叶庭远本来是见她好像被噩梦魇住了,心里焦急,撑臂按在她身侧,所以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毫无防备。
她就这么撞了进来,一时之间他呆怔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我好害怕……”女孩脆弱的嗓音带着颤糯的尾音,她的脸深埋在他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的心口,似乎这样便可以汲取片刻的温暖。
叶庭远的手臂在空中僵了须臾,缓缓放在她背上。
——他回抱住了她。
想起那次她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也是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来。然而此刻,胸口的跃动好似在昭示着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不一样了,叶庭远的眸色沉下去,低眉凝视她泪水涟漪的脸。
她是他的学生。
他会担忧、焦急、为她心疼,全都是因为她是他的学生。
所以照顾她,帮助她,尽可能地对她好。
而她这样的举动也正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庇护之所……她是个足够惹人怜的孩子。
脑海中的念头定定转过一瞬,就见梁榛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怔然地看着他:“老师……”
小姑娘的嗓音软糯中带着些哽音,鼻尖通红,眼尾还含着水汽。
光线昏暗,她的眼睛里蓄着点浅光,看上去楚楚可怜。叶庭远很早便注意到,她睫毛很密,垂眸看下去的时候很漂亮,小嘴秀气,大多时候都轻轻抿着,带着一丝隐忍的弧度。
他的手还抚在她纤瘦的脊背上,摸到微微凸起的骨骼。
她太瘦了。
叶庭远晦暗的视线压下去,望着她的脸,喉结微动,那一刻思绪竟有些微微恍惚。
他的鼻尖将将触到她的,嘴唇不过相隔毫厘之间。
夜极静,空气中只余吊针点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地作响,可就是这轻微的声音,却像点醒了怔忡的两人似的。
叶庭远倏忽猛地扭过头去,面色慌乱又狼狈。
梁榛睫毛轻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低着头闪躲着避开了视线。
病房内一阵令人沉闷的空寂,她咬了咬唇,又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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