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土地风暴(三)(1 / 1)
西安门外,安富坊四牌楼南街,普恩寺隔壁。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院,便是刘瑾的外宅。
安富坊紧挨着皇宫外城西安门,是大明朝最为繁华富庶的所在。能住在安富坊的人,非富即贵。更何况如刘瑾这般住的是一座三进六开的大宅院,更是许多人根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刘瑾原来当然也没那个福气。就在几个月前,刘瑾的外宅还在乱林坟地聚集的德胜门内积水潭旁。那都不能算是正经的宅子。但是,几个月之后,他已经住在了安富坊的这件大宅子里。
权力是个万能的东西。有了权力之后,很多东西就像是变魔术一般的冒出来。很多原本可望不可即的好事都会突然间便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这座宅子原本是王岳的府邸。王岳倒台之后,家中仆役四散,一切化为乌有。本来刘瑾可没想着能住在王岳的大宅子里。但是有一天,有人给刘瑾送来了房屋地契,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刘瑾的名字,说从此以后,这宅子便是刘瑾所有了。
送给他宅子的人是一位王爷,名叫朱宸濠。朱宸濠的身份可不一般,那是世居南昌的一位王爷,世袭宁王之位。那是太祖高皇帝的第十七个儿子朱权的玄孙。刘瑾见过朱宸濠,这位宁王爷在先帝在位之时常来京城居住,时常出没于皇宫内院之中。给刘瑾的感觉很不错。虽然年纪只有三十出头,又是个藩王,但为人和气,笑容可掬。
不过宁王朱宸濠在南昌府,去年皇上即位之后,朱宸濠参加了皇上的登基礼之后便回南昌府去了。来送地契的是朱宸濠在京城府邸中的一名王府太监。
“我家王爷仰慕刘公公高义,这一次力挽狂澜,为大明铲除奸佞之臣,劳苦功高。王爷听闻刘公公生活清贫,听闻王岳宅邸抄没拍卖,故而买了下来赠送给刘公公,权当祝贺刘公公荣升司礼监掌印,且为国锄奸之劳。”那王府太监如是说道。
刘瑾震惊了。王岳那座宅子少说也值个十来万两银子,这位王爷说送给自己便送给自己了?自己虽然跟他认识,但是并无太多交往。他送给自己宅子是什么意思?
刘瑾想拒绝,但是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抄王岳的宅子的时候,刘瑾亲自去了。那宅子雕梁画栋,华美无比。当时自己还骂王岳表面上清贫俭朴,实际上定然贪墨了许多银子,收受了许多贿赂。
现如今,这宅子送到自己手里了。刘瑾怎会不犹豫?刘瑾担心的是,他收了这宅子,朱宸濠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和地方藩王的结交是需要慎重的,刘瑾当然很犹豫。
“你家王爷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咱家不敢收啊。怕辜负了王爷的盛情啊。”刘瑾当时对那王府太监说道。
“我家王爷说了,请刘公公务必收下。我家王爷还说,刘公公不必有什么顾虑,王爷没有任何让公公为难的请求,纯粹只是仰慕公公,敬重公公,想和公公结交罢了。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公公放一万个心。我家王爷很喜欢交朋友,他一向如此。”
王府太监的话打消了刘瑾的疑虑,他觉得既然朱宸濠诚心诚意,自己若是假正经,反倒会得罪了他。况且,那可是价值十多万两的豪宅啊。
第二天一早便搬进了那座宅子里。第一天晚上睡在金碧辉煌的卧房里的时候,刘瑾失眠了。
开始的几天,刘瑾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他担心别人说他霸占了王岳的宅子,担心别人对他指指点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瑾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此事,甚至连流言蜚语都没有。就好像他住进王岳的宅子里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没有人觉得有任何的奇怪。
刘瑾释然了。他明白,到了他这个位置,有些事已经顺理成章。就算别人有想法,那些想法也只能憋在肚子里。因为他已经登上了权力的顶峰,已经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他有资格住进这座宅子里。
朱宸濠送自己宅子,那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值得住这座宅子。朱宸濠这个藩王都想巴结自己,这让刘瑾很是自豪。
或许大明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对这件事提出疑义吧,那便是皇上了。皇上不说话,谁都无话可说。可是皇上又怎会管这些事情。
而刘瑾是不可能让皇上有空去管这些闲事的。他给皇上安排的日程很紧凑,全是皇上喜欢的事情。皇上的时间很宝贵,又怎会有空去管自己这座宅子是怎么得来的。
只有一个人不识抬举,私底下说了几句让刘瑾心里别扭的话。那便是张永。
张永阴阳怪气的说:“那宅子是王岳的旧宅,王岳倒了霉,定是那宅子风水不好。住进去怕是有妨碍。”
刘瑾气的要命,但这话倒也提醒了他。不久后,隔壁普恩寺九十多岁的老主持惠慈亲自出马,在刘瑾的府中进行了一场盛大的法事。老主持亲自开光了几件佛器,埋在了宅子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然后,刘瑾便觉得自己在佛光的沐浴之下,可以安枕无忧了。
傍晚时分,后宅豪华的正屋院子里,刘瑾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水,听着身旁自己的亲生父亲刘荣和兄长刘景详正在兴奋的谈论这几天送到府里的过年的礼物。
说来甚是好笑,刘瑾本姓谈,入宫之后认了太监刘顺为干爹,改为刘姓。他的父亲和哥哥也是姓谈的,但现在刘瑾发迹了,这父子两人居然跟着自己的太监儿子也姓刘了。这件事在京城茶肆酒楼里早就成了笑料和谈资。许多人偷偷说,谈家一门果然是不同凡响,身段柔软。出了个出息的太监儿子,连谈家的祖姓都改了。果然是太监门第,从此绝户。
“这几天送礼的很多,家里库房里吃的穿得用的都堆不下了。哎呦,这些人可执拗的很。生怕我们不收,东西放下便走。哎,可真是的。咱们还能不收么?”
刘荣一张枣核脸笑的像朵花。原本只是穷乡僻壤之地的一个贫苦百姓,骤然间成了人上人,刘荣自打被接来京城之后,做梦都在笑。
“爹爹,可莫要没见过世面。咱们家现在是什么门第?老二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吃的用的算个屁?下回他们要拍马屁,得送大金锭,夜明珠这些稀罕物才成。以后这些普通礼物,咱们不稀得要了。是不是,老二。”刘景祥笑道。
刘瑾皱眉道:“莫叫我老二,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刘景详一愣,忙赔笑道:“瞧我这记性,再不叫了。今后你是我兄长,我叫你爹都成。”
刘瑾皱着眉头,心道:老二老二的叫,京城土话,老二就是***。我若是有那东西,还忌讳作甚?
不过刘瑾也不在意,虽然对自己的父兄并没有什么感情。自己几岁便被卖往宫里当太监了。但是,人就是如此。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自己发达了,第一时间便是将老家的父兄接来京城享福。虽然鄙夷他们没见过世面,但是见到他们两人开心欢喜的样子,刘瑾心里便很是满足。
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露出崇拜的目光的时候,比那些朝廷官员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还有成就感。
“老……那个……兄弟。有件事我可得说。咱妹夫可不像话的很。别人送来的东西,他一车车的往家里拉,招呼也不打一声。我看着可不高兴。我说他两句,他还不乐意。回头你可得训斥他几句,别拿自己不当外人。”刘景祥低声说道。
他口中的这个妹夫,确实是刘瑾的亲妹夫名叫孙聪。读过书,现如今在礼部当个司务官。刘瑾未发迹之时,孙聪倒也帮刘瑾出过不少主意。最近以功劳自居,没少将别人送的礼物往家拿。刘瑾自是没什么,他父兄可看不惯,心疼的很。
刘瑾正待教训父兄几句,告诉他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计较。突然间,管家刘福提着袍子快步进来。
“老爷,老爷,张大人前来求见。”管家禀报道。
“哪个张大人?”刘瑾问道。
“吏部侍郎张彩张大人。”管家忙道。
“下回直接叫名字,朝廷里张大人多的是,谁知道谁是谁?再说了,来咱家府中的没有什么大人,直呼其名便是。”刘瑾沉声道。
“小的明白了。那么老爷见是不见他?”
“叫他在前厅等着,我更衣便来。”刘瑾站起身来到。
不久后,刘瑾来到了前厅。张彩正皱着眉头坐在桌案旁沉思,见到刘瑾到来,忙起身行礼。
“下官见过刘公公。”
刘瑾微笑摆摆手道:“不必多礼。有什么事么?你可是避嫌不肯来见我的,怎地今日又来了?”
张彩身形消瘦,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此人好色之极,一脸的肾虚模样。不过主意倒是不少,给刘瑾出谋划策,刘瑾倒也挺器重他。
近来,张彩甚少来见刘瑾,说是为了避嫌。但原因刘瑾是知道的,张彩在生自己的气罢了。所以今日见了张彩,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刘公公,到底是谁给您出了馊主意?要去整顿屯田?对王公侯爷们的田亩征缴税银?这么大的事儿,刘公公怎么不跟我商议?刘公公,这件事太草率了,太草率了。”张彩大声道。
刘瑾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张彩,怕是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他是谁?上来便是质问?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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