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人间地狱(1 / 1)
晌午时分,天空中的阴云消散,阳光从云层中照射了下来。飓风过去,天气要放晴了。
从战斗结束到现在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了,但是,大明兵马的登岸行动却迟迟没有开始。
原因是,有些事情需要赶紧处置一下。码头边沉船和尸体甚多,阻挡靠岸的通道。无敌舰队首先需要清理通道,疏通海面上的漂浮之物。
清理沉船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两艘战舰一左一右的靠近被击沉的敌船地点,抛下铁锚进行抓勾,用绞盘上下试探,如是数次,铁锚便会勾住沉船。然后两艘船一起将沉船拖起来,拖到码头两侧放置丢弃。
被击沉的佛郎机战船和数艘锡兰人的战船都很庞大,拖拽拉扯,需要耐心细致。否则发生碰撞勾连,会让铁甲战船受到损伤。
但清理沉船残骸不是什么难事。最麻烦的是清理海面的杂物和尸体。
岸边层层叠叠全是尸首和漂浮的杂物。被海浪和风吹的聚集在码头周边的海面上,到处都是,都看不到水面了。大明将士们见惯了尸山血海,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战斗,这种场面其实倒也并不会让他们感觉到特别的惊恐和不适。但是,他们难以忍受的是这些尸体此刻散发出的气味和正在迅速改变的形态让人产生强烈的生理上的不适感。
那些尸体浸泡了半日之后已经开始肿胀。随着天气放晴之后,飓风停止,海湾内的气温直线上升。尸体在阳光开始暴晒之后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膨胀或者变色。空气中弥漫的尸臭也极为浓烈。在热力的蒸发下,弥漫在整个海湾。
这种气味就能把人熏得昏过去,即便所有人都用纱布裹着嘴巴鼻子,并且在纱布外围抹上清凉油改变气味,但是那恶臭的气味还是钻入鼻子里,让人难以忍受。
这些尸体必须要尽快的清理,如果不处置,不用到明天,整个海湾将臭不可闻。海水空气都会遭到严重的污染,甚至会产生瘟疫,让兵士们生病。
于是张延龄下令登陆之前,必须要将所有的尸体清理干净。办法便是,放下小船,兵士们在小船上用带着钩子的长杆勾住尸体拖拽到码头西北角落的下风口。然后让人将尸体拖上岸堆起来,集中进行焚毁。
几百名阿三承担了搬运尸体的重任。小船将海面上的浮尸拖到岸边,这帮家伙便一边呕吐着一边将那些破损膨胀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拖离海水,胡乱堆在一起。
阿三们真是欲哭无泪,这些尸体浸泡海水之后又沉又滑,关键是有些腐坏的尸体还会破裂流水,这些家伙简直要疯了。但是他们无可奈何。甘地和辛格成为了最为忠实的监工,不断的呵斥他们干活,谁要是偷懒便要挨鞭子。
两艘大船在海湾中四处搜寻,将一些零星的飘到其他角落的尸体也都收集起来,集中堆放销毁。
这些工作极为耗费时间,也让人精疲力竭。直到午后时分,数千具尸体才在西南角的场地上堆了七八个大堆。那些船只的残骸全是木头的,海面上的浮木也多的很,出水之后便很快被晒干。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和尸体堆在一起,最后浇上油开始点火焚烧。
这一烧,黑烟滚滚,焦臭之味顺着微微的东南风弥漫整个科伦坡港。整个海港都好像被四散飞起的黑灰遮蔽,黑灰弥漫城中各处,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雪一般。
城中远处街道上,聚集的科伦坡城百姓们跪地痛哭,伸手接着这些飞灰涂抹到瓦罐之中。他们知道,那是他们的亲人的骨灰,只是不知道谁是谁罢了。唯一能够安慰的是,他们好歹没有曝尸在外,也没有藏身鱼腹。信奉佛教的不拒绝火葬,这反而是他们认可的安葬方式。虽然痛恨大明朝的兵马,但起码这件事上,他们还算有那么点人性。
张延龄的座船离岸边远远的。张延龄已经推迟了登陆的计划。他需要让所有人在生理上和心理上缓一缓。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士兵们心理上强烈不适的苗头。
确实,这是难以避免的,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坚强的意志力,也并非所有人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在许多人心里,恐怕还觉得这种屠杀是不人道的。而且这也确实是不人道的行为。
张延龄知道,他们只是不理解,只是需要缓一缓,而不是失去了斗志。他需要给他们一些心理上缓冲的时间。特别是在经受了这样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冲击之后,需要他们自己说服自己。
张延龄破天荒的允许他们午间喝酒,从遥远的大明朝运来的酒水是很珍贵的,士兵们也很少被允许喝酒。但今天,张延龄允许他们喝个痛快。每十人一坛酒,还吩咐后厨还加了炖肉和其他菜式,让他们喝个痛快。
士兵们开始划拳喝酒,热闹的吃喝起来。他们自己也想着借着这种热闹和喧哗,借着酒劲来让麻痹自己。他们其实心里也知道,对方不是百姓,对方是敌人。对敌人没有什么好怜悯的。但是他们确实需要麻痹自己以消化心中的一些不好的情绪,挥散掉那些令他们难以接受的场面带来的冲击。
星辰号停靠在远离码头数里之外的海面上,这里已经闻不到任何的气味。但即便如此,船厅里还是被凯瑟琳点了好几罐熏香,并且关闭了所有门窗。凯瑟琳在身上还挂着好几个香囊。
一开始,星辰号靠近了码头,凯瑟琳做了个令她极为后悔的决定,便是她来到甲板上看了两眼海面上。就是这么看了两眼,便让她已经呕吐了不知几回了。张延龄这才命星辰号远离码头,免得凯瑟琳接受不了这地狱般的场面的冲击。
此刻,凯瑟莉脸色发白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呆滞。张延龄坐在她对面,无奈的看着她。
“喝点酒,睡一觉吧。不要再想那些场面了。凯瑟琳。”张延龄伸手拿过葡萄酒瓶为凯瑟琳倒了一杯酒。
凯瑟琳看着杯子里血红的颜色,连连摆手道:“不喝,不喝。拿走。”
张延龄无语,只得自己将红酒干了。为凯瑟琳斟了一杯白酒。凯瑟琳一口干了,辣的她咳嗽着,呼呼的喘气。
“吃些菜。这是我命厨下特意为你炖的肉汤。”
张延龄揭开了菜盅的陶盖,里边一块炖肉在汤水中漂浮着。张延龄用木勺一拨弄,那块炖肉在汤水中翻滚起来,露出白白红红的部分。
“呕!”凯瑟琳猛然捂住嘴巴,飞奔到角落里,跪在地上对着渣斗干呕了起来。
她其实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她的胃里都吐空了。
张延龄无奈的看着她,轻叹一声。将那块肉夹到自己碗里,几口吞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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