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封印（1 / 1）

位于龙渊大陆的北部的天阙峰，向来以风景奇特著称——因土壤蕴含一种赤色矿物，流经此处的河水被染成了烈焰般的颜色，是以得名炎河，受炎河冲击，天阙峰被自中间分成了两道相对而望的断壁，形成了独特的“凹”型地貌。

假若凌空俯视，便能看见炎河在坐落于凹陷之中的古城周围打了一个转以后，才顺着山壁继续奔流而下，好似给古城披了一条天赐的锦帛，同青松翠柏相映成趣。

被炎河围绕的是一座繁荣富庶的古城，自古以来名闻天下，其名凤凰城，乃由四象神之一的朱雀大神后裔凰族建立。

太古神物神雀羽的魔化之物——魔雀，就封印在这座古城的下面。

混沌开辟之时负清气而擎苍穹的凤皇羽化后，遗翎羽两片，化作了神物天雀翎和神雀羽。

其中，神雀羽在千年前的灵魔大战中染血无数，这些亡魂的怨念积聚成庞大的煞气，硬生生反噬了神雀羽，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器灵。接着它偷偷夺取了天雀翎的大部分灵气，达到了“器身难毁，灵器可分”的境界。

自此，神雀羽变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邪器魔雀。之后的千百年间，魔雀的器灵脱离了器身的束缚，不断进入人体之中转生，给苍生带来无尽的杀戮，直到两百年前，一位凰族的长老借着天雀翎剩余的力量，以化尽自身精元为代价，将魔雀的器灵镇压在凤凰城之下，才终结了魔雀给天下人带来的噩梦。

这一日，天空阴沉，乌云低垂，时不时有雷声自漆黑的天际滚滚而来。凤凰城的城主凤栖梧正像往常一样，在书房中处理事务。但方才连续不断的几声闷雷，突然让他心生烦闷。坐立不安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书房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明眸皓齿、轮廓清俊的少年闯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凤栖梧的次子凤萧炀。

凤萧炀气喘吁吁，神情十分慌张。凤栖梧见他失态，正欲询问，凤萧炀已经急切地开口道：“父亲，有人……有人闯进了天机阁，打伤了护……护阁长老，将魔雀雀羽偷走了！”

凤栖梧听完登时颜色大变：“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立刻叫所有长老去追！沉璧呢？他还没回来吗！”

“哥哥还未……回来，我……我已经命全城的守卫搜查那人下落了。”凤萧炀终于稳住了呼吸，直起身继续道：“父亲，这两日凤阙崖下越发不安稳了，依我看眼下也等不及哥哥回来商议了，以防万一，剩余的西城百姓也抓紧撤离吧。”

“你说的有理……现在就命人挨家挨户通知。事关重大，先去天机阁看看。”凤栖梧沉吟道，正说着，又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他二人连忙出门查看，刚迈出门槛，就见半空中掉下一个黑影，原来是天机阁的守阁长老因伤势过重摔在了地上。

这守阁长老此时骨瘦形销，形容可怖，不停地咳着鲜血，看样子已是命若悬丝，他艰难地抓着凤栖梧的衣服摇头，声音断断续续：“禁地……”话未完就两眼一翻，再无气息。

凤栖梧只听了这一句便大惊失色，脱口道：“不好！萧炀，传令城内所有长老，立刻到禁地去！”

——

天色渐渐地暗沉，雷声一声比一声沉闷，震得人惶恐不安，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飞澴潆。

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山林之中狼狈蹿出，身后黑压压数道人影穷追不舍，凤栖梧速度自然最快，他足下运起真气，飞快地接近黑衣人，手中的刀飞出，霎时间刀光卷着杀机破空而去，已经受伤的黑衣人完全来不及闪躲，一个踉跄就被飞刀穿胸而入！

然而，哪怕是这一下也丝毫未能阻止此人向前的步伐，凤栖梧眼看已经追至身前，却不想那人竟硬生生将飞刀拔出向他砍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凤栖梧手上带起真气从一侧贴住袭来的刀身，堪堪推开刀刃，接着使一招“打蛇顺棍上”摸上黑衣人手臂，一触之间断了他的手臂灵脉。

灵脉是修真者施术之根本，黑衣人短期之内无疑会成为凡人。凤栖梧便趁势抓住他，还来不及高兴，忽地手腕一痛——那黑衣人竟用身体的力道将刀反甩了一圈，切着自己的手腕再次砍向凤栖梧。因这一抓凤栖梧放松了警惕，所以虽及时松了手，却也被划出一道伤口。凤栖梧脸色一变，他感到体内真气凝滞，毫无疑问地，刀上还涂了毒！

此时，黑衣人的手早已血肉模糊，他却丝毫不觉得痛，趁着凤栖梧失神的瞬间，用另一只手击出一掌。更令人吃惊的是，本该无法施术的黑衣人，这一击竟然还蕴含着不俗的真气！

凤栖梧眼见来不及阻挡或躲避，只好将此刻全身能够调动的真气释放出来护体，硬接了这一掌。瞬间，凤栖梧被震飞了出去，若非他本身修为甚笃，黑衣人又是强弩之末，他怕是会同天机阁那位长老一般下场。

打飞凤栖梧后，黑衣人也禁不住大口吐血，然而他仍旧毫不停歇地向崖边踉跄走去，浑身的鲜血在大雨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别让他靠近……阻止他……快！”凤栖梧真气受损动弹不得，急得大喊，凤萧炀同长老方才赶到，一时间数十道金光向那人劈过去，马上要到崖边的黑衣人顿时如同炸开的烟花一样血肉爆裂，扑倒在崖边的身形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的样子，内脏甚至都外翻出来，血淋淋的都挂在腹外。然而黑衣人仍旧蠕动着靠近那悬崖，速度甚至诡异的更快了，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凤萧炀等人拼了命地追赶，却还是来不及抓住他扔下悬崖的那一片黑羽。

“完了。”凤栖梧绝望地闭上眼睛，半空中，乌黑的云迅速聚集，在凤阙崖边形成旋涡，当中雷电大作，将卷入其中的山石劈的粉碎，大雨滂沱，一道血红色的闪电当空劈下，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雨戛然而止，继而整个凤阙崖都晃动起来。

毁灭来的太快，刹那间地崩山摧，山河失色。凤凰城内，无数还未撤离的人根本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倒塌的房屋砸中，一命呜呼。这座名闻天下的凤凰城，顷刻之间夷为了平地！

与此同时，凤阙崖下红光大盛，一道影子自崖下蹿出，殷红的双眼中翻滚着令人恐惧的憎恨：“哈哈哈哈哈哈，两百年了，两百年了……”

这魔影周身笼罩着一团诡异的黑雾，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只见那影子随手一挥，带着崖边早已没有气息的黑衣人，转眼消失了踪影。

——

凤沉璧推开头上的瓦砾，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举目望去，凤凰城面目全非，四下里都是碎石朽木，和数不尽的被压住的尸体。凤沉璧自己的左手也受了伤，此刻动弹不得，多半是断了骨头，他却仿佛不会疼痛似的，挨家挨户寻找哪怕有一个被压在土块之下的生还者。

就在这时，一座破庙的矮墙下，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凤沉璧立刻拨开障碍查看，随即一怔——一只形似狐狸的动物卧在下面，后爪被砸中了，殷红的血和满地的泥浆沾湿了白色的皮毛，看不出伤势究竟如何。这动物听见声响，略微抬了抬眼皮，看了凤沉璧一眼，黑漆漆的左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青色。

“活着，太好了。”

凤沉璧将瓦砾掀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它的肚皮下，却发现它的后腿竟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凤沉璧十分留心，但此刻他也只有一只手，难免牵扯到它的伤口，这动物嘶嘶地吐着气，粉色的鼻子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却终究没有再叫出声。

“少城主！”

凤沉璧刚刚拨开动物身上的瓦砾，身后传来了呼唤声，原来是守城的凤七九长老，听闻了凤沉璧竟已回城，立刻带人四处寻找，找了半晌才找到了他。凤七九见凤沉璧有几分狼狈，十分担心地问道：“少城主，你的手？”

“无碍，我的伤稍后再说。”凤沉璧见到七九长老毫发无损，略微放下了悬着的心问道：“长老，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城西的人大部分都撤出来了，这里又救出了千余人，现如今都按二公子的命令，在山脚的镇子里。”七九长老回答着，想到一瞬间就失去了无数的同族和百姓，不禁面露哀色声音更咽。

“……长老，全部在西山厚葬吧。”凤沉璧也悲戚不已，强打着精神说着，继而问道：“我父亲在哪里？”

“城主受了入侵者一掌，现在还未转醒，但少城主不必担心，已经找医者看过了，没有生命危险。”

“怎会如此？”凤沉璧一惊。

“是当时被对方舍命偷袭，方才中了一招。但等少城主回去查看。”凤七九如实禀报，凤沉璧闻言宽心了几分。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动物突然又小声地哀鸣，七九长老这才注意到这个奄奄一息的动物：“少城主，这狐狸是哪来的？”

“墙下压着的，也是一条生灵，带回去医治吧。”凤沉璧答道，他看见动物动了动耳朵，圆溜溜的眼睛让人心生怜爱，不由摸了摸它的头，继续说道：“我在凤阳城见到了那位大祭司，他先我一步离开，应是来了，也不知他此刻是吉是凶。”

“既如此，我叫人全城里找找看……”七九长老见凤沉璧神色凄然，宽解道：“此番事情变故太多，非人力能够左右，少城主切莫自责。二公子还在等少城主你回去详谈。”

凤沉璧点点头，却依旧回头看着眼前废墟，沉声道：“长老，还是再派些人来，看看可还有幸存者。”言罢又是一阵长久沉默，半晌后，啊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坐上了七九长老的马车赶往山脚镇子。

曾经喧闹的山道，此刻已是一片萧条，过于破败泥泞的道路让马车吱呀作响，仿佛是天地在诵唱经文哀悼这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