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阿辜的把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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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穆霜白伤筋动骨的,需要住院一段时间,于是该看望他的人都来了一遍。可他心烦得很,那些人说的话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根本不想再待下去。毕竟现在形势有变,他在医院里无法第一时间知道季公馆的情况和特高课的动向,又无法出去观大局以调整自己的谋划,难免心焦。

但没想到耳根刚清净没多久,第二天老顾和薛远烟又双双出现在了他面前。

“又出什么事了?”穆处长装昏迷的心都有。

“这回是个好消息。”薛远烟大着嗓门道,“季鹰的遗产,全部到了季音希名下。”

前者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好消息,我早知道老季什么都拿不到的。”他回味了一番这句话,突然盯住了灰狼,“你的意思,他的机器厂也留给阿音了?!”

两人一齐点头。穆霜白猛然想起鹰老大临终前的话来,他说他明了了自己的错处,恐怕指的正是阿辜的事情。穆处长揪了一日的心总算变得轻快了一些,至少上海的军火命脉,还没有落入日本人手中。但季鹰虽然醒悟,却来不及有所行动,只得把这个重担,连带女儿一起,托付给了穆霜白。现在就算千难万阻,他也必须护好季音希了。

“而且遗嘱是前几日重新立的。你是没看到,遗嘱一读完,阿辜跳着脚就冲到门外去了,我还从没见他那么失态过。”老顾看着穆霜白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笑意的脸,补充道,“看来鹰老大或多或少听了你的话。”

病床上的人疑惑地看了看他们:“遗嘱这种事情都是律师去家里宣读的,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薛远烟笑嘻嘻地一揽老顾的肩膀:“一个律师而已,难得住咱们千面狼?”

老顾轻轻甩开灰狼的手,不满:“名头而已,你也不用这么大声说出来吧,天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眼线。”

中岛静子此刻可没有心情在医院布置什么眼线,她正忙着在秘密来上海巡查的桑原中佐的住处汇报近期工作。

“报告中佐,前天晚上我们破获红党地下谍报组织,共剿灭二十三人,缴获地下电台一部。”

“司令对你们的表现十分满意,他说武士负责征服土地,而你们要负责征服头脑。这次地下党损失惨重,一时难以恢复,算是给那群躲在公共租界里的人一个教训了。你记着,上海所有的新闻报纸,尤其是各单位所用的电台,必须完全由你们控制。所有破坏大东亚新秩序的反日分子,都不可饶恕。”

“明白。”中岛静子脚跟一碰,行了个军礼。

她一回到特高课,立即找来阿辜:“如今红党的联络站和地下电台被毁,但还是有漏网之鱼。你赶紧把锦书和骆南的通缉令贴出去,越早抓到人越好。另外,季鹰虽死,边牧还未露面,你盯紧特高课里的人,谁要是有一点异动,立刻动手。也通知76号,加大巡查力度。”

“是,课长。”阿辜点头应道。

“还有。”中岛想了想叫住他,“你去探望过穆霜白,他那没什么动静吧?”

阿辜毕恭毕敬地答道:“没有,他除了拒绝了您给的特高课副课长一职,其余一句话都没多说。据属下观察,他当时确有杀季鹰之意,现在问心有愧,所以我们把凶手之名推给他,他也就认了。”

中岛静子笑了一声:“那最好不过。我身边的位置就归你了,等季鹰的丧事过了,你可以好好摆场酒席。”

“多谢课长。”阿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新民机器厂的事……?”

中岛静子揉着眉心叹气:“缓一缓再看。我也没想到季鹰会来这么一出,你要下得了手,直接抢过来算了。”

阿辜自然明白她所说的“抢”是什么个意思,也听出了她话里不想再管这件事的意味,从此阿辜对中岛静子便多存了一份戒心,直接导致了将来两人矛盾的激化。不过现在对季家孩子下手,于阿辜可是大大的不利,他还要依赖他们的信任来探听情报呢。

即便季鹰被扣上了红党的帽子,特高课迫于他的身份和影响力,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鹰老大下葬那天,还是来了不少人为他送行。而在医院里养伤的穆霜白听到这个消息,不顾医生的阻拦,坚持要出院去送鹰老大一程。

季鸣鸿远远地看见一身黑衣独自前来的穆霜白,瞪起红肿的双眼就想把人赶走,被阿辜好说歹说地拦住了,气鼓鼓地转身不再理会,还顺带拉走了季音希。

“你不该来的。”阿辜把他带到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一来怕他吓到来吊唁的人,二来也怕某些情绪激动的人对穆处长不利。

“季鹰毕竟是我生父的结义兄弟,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穆霜白淡淡地陈述事实,“我的意思,你都告诉课长了?”

阿辜点点头:“课长说你既然婉拒,就交给我做。今后请多指教。”

穆霜白漫不经心地一摆手:“都一样为特高课做事,就别提什么指教了,互相关照吧。”

听出他语调里不屑的意味,阿辜不由皱了皱眉头:“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没想到对方挑了挑嘴角,一语道破:“我知道,我们是汉奸走狗卖国贼,而你是个爱国分子,深深爱着你们的大日本帝国。”

这下阿辜不淡定了:“你怎么知道的?!”

“鹰老大一向用人不疑,但到了他真正开始怀疑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把你查个底掉?”穆处长扫了一眼紧张的阿辜,脸上笑意不减,“哦你不用担心,他当时是派乔亦梁去偷偷查的,而现在他们都死了,知道这事的,除了你的上司,就只有我一个。”

阿辜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你可要想清楚,杀了我会造成什么后果。我至少还和你是同一阵营的,知道这事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穆霜白瞟了他一眼,拿出76号行动处处长的霸气来,“我来主要是想提醒你,季鹰生前既已知道你身份,难保不会对他的子女说什么,你再留在季家,不安全。”

阿辜看着穆霜白,对方也看着他,满脸的真诚。他不再多说什么,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如这些年把他请进季公馆的大门那样。只是这一次,穆霜白再看不到那端坐在书房里朝他微笑的季叔叔了。

他远远地站在墓园的角落里,望着坟前两道雪白的身影跪拜磕头,跟着客人们一起三鞠躬以示哀悼。却猛然听得季鸣鸿在坟前大声念了一段悼词,隔得有点距离,他只听清了两句,足够让他心颤的两句。

“孩儿不孝,有负父恩!今思不可见影,言不可令教,唯手刃仇人,望父亲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两句话说得四周一片死寂,在坟前悼念的人都被那“手刃仇人”四个字震得一哆嗦——仇人不就在后头站着呢,可少爷您敢报这个仇吗?

想归想,他们可没一个敢把这话说出口,也没一个敢回头去瞅一眼穆霜白的脸色,只能和身旁的人交换着眼神。

“仇人”穆霜白默默地看着,唇角勾起一个苦笑。他等众人散去,缓步走到季鹰坟前,执子侄礼,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最后拾炭火为笔,以白绢为纸,写下一幅挽联,轻轻搁在那人坟头——

“三尺黄土,掩尽一生风流,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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