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大舅(1 / 1)
大舅,并不是我的亲舅舅,而是我姥爷的侄子,我四姥爷的大儿子。
直到上大学,我才认识了这个在这个大学教学的舅舅。第一次到他家还是舅舅家的二表哥带我去的,渐渐地,就熟悉了起来,到了周末,他经常找同学或者到我班里叫我去他家吃饭——身边的同学都十分羡慕我还有一个当教授的舅舅。
他曾经教授我们英文打字,噼里啪啦的速度,令我们侧目。他家里的英文打字机,也舍得叫我使用练习,所以,我的打字速度成了班里最快的也不奇怪。
我的姥爷弟兄四个,排行老三。四姥爷,就是大舅的父亲,他年轻时候就来到这个城市打工,在一个电灯泡厂。他和我的爷爷是拜把子兄弟,为了亲上加亲,还让我的父亲和他的第五个儿子、我的五舅舅拜了把子,并且把自己的侄女——我的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他的干儿子。
父亲自小木讷,却聪明好学,要强上进。他曾经来到这个城市,在很小的时候,来看望他的干爹,以及自己的干兄弟。可是,市里的亲戚的眼光叫他有些自卑,某些言行举止叫他十分排斥这门干亲。于是,呆了不几天,就执拗地回到了老家,并且更加努力地学习,最后考入了本地知名的师范学校,成为了一名教师。
我的那个五舅的家,我也去过,因为他的小女儿和我在大学是一个级部。当年的这个表妹可是很出众的人物,很多同学听说这是我的表妹而表示出惊讶——毕竟城乡差别在我们的衣着外貌上十分突出。就在不久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她班里的一个哥们告诉我:“你表妹,混的很好啊,做贸易,开敞篷宝马……”遗憾的是,我从毕业再没有见到过这个表妹,只是多少听说过她的一点儿消息。
我结婚的时候,大舅来参加了我的婚礼,和母亲父亲一桌,聊得十分投机。后来,大舅妈瘫痪了,去世了,他换了一个老伴儿,并且他还带着老伴儿到我原来的单位旅游,找过我,可惜我已经调走,还好,妻子在,同事就告诉妻子,妻子替我尽了地主之谊。
后来我又去了大舅家几次,总感觉现在的这个家有些陌生起来,于是就很少去了,包括那个小表哥,也没再联系,大多是听舅舅和舅舅家的表哥们说起大舅家的情况,他们也是偶尔在清明节回老家,给四姥爷上坟才到舅舅家窜门的。而舅舅话语中透露出大舅对我的一点儿不满意,就是我把他忘记了的意思,虽然很委婉,但是,令我很不安。
后来,我的办公地点搬到了母校附近,楼下就是大舅的家。于是,我提了礼物去看他,正赶上他的生日,从外地来的二舅两口子也在。据老家人说,这个二舅是他们弟兄中最实在为人最好的一个,一聊,确实如此。他热情地给我留了电话,详细写了家庭地址,嘱咐我到了省城,一定到家里看看。我答应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儿。
前几天,老家的舅舅告诉我,大舅回来了,和小表哥一家三口。母亲也被接到了舅舅家,老人们喝酒聊天,相见甚欢。
次日,大舅竟然打了我办公电话,叫我去他家吃饭。我想,他就是想讲讲他老家之行吧?于是,买了点儿东西,提着进了他们的大院。两年没来了,我竟然忘记了他的楼号和单元,而他的家庭电话我一直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没有存到手机上。凭印象,我敲开了一家的门,可是,错了!
打听了一个老教师,他是数学系的,不认识外文系。于是,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定了定神,终于按响了一家门铃,传出熟悉的大舅的声音。
八十八岁的老人,精神矍铄。除了一头银发和密密麻麻的老年斑,没有太大的变化。那个老伴儿去年回老家了,他和保姆在家。保姆做了五六个小菜,他只吃洋葱拌虾皮,别的菜几乎不动。
高脚杯拿来一对儿,倒上了人头马,加了冰块儿。他的小资情调在我印象中一直有。他告诉我,他最常喝的是法国白兰地,不多,一两左右。
他滔滔不绝地跟我讲老家的见闻和自己的一些故事。八十八岁,一肚子故事的老人:
当时我在这儿都大学毕业了,工作了,以为老家你四老爷给我定的那个娃娃亲也就淡忘了。于是,和城里的一个女孩子恋爱了。谁知道突然有一天,老家的媳妇找来了,说要是不结婚,你爹就不算完等等。于是,在父亲的压力下,大舅结婚了,初恋女友送他一张字条:天地良心,电灯泡。
解放后,持续了两三年的无爱婚姻解除了,大舅又娶了一个妻子,生了大表哥和大表姐,可是,在文革中,大舅被打成了右派,回老家种地去了。妻子也和他划清了界限,离婚了。恢复工作后,大舅和同病相怜的大舅妈结婚了,她带来一个男孩,又和大舅生了小表哥,且离开了这个城市去了省会。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的母校筹建,大舅又回到了这个城市,来到这个学校教书。
“去年你大表哥六十大寿,我孙子送他一辆宝马车。我对他说,你儿子比我儿子强。我孙子小龙说什么?我爹不如我爹的爹。这口令绕的。哈哈。”大舅总是很幽默,永远保持着一颗童心,且“不记事儿”,或许,这就是他长寿的原因吧。
如今,大舅的几个孩子都事业有成,各自有自己的企业。孙子也独当一面,美国留学回来创业成功,且在前年有了儿子——大舅有了重孙,四世同堂。几个孩子都很孝顺,没事儿愿意过来看看老人,拉老人到处走走,就在昨天,小表哥过来在阳台上自己烤的肉。
说起我的那个干爹,当医生的五舅,大舅一脸无奈:“他是掉钱眼儿里了,快八十了,还天天专家坐诊,忙得连个电话也不打给我,更不要说来看我了……”或许,五舅这些年更加有了成就感。老家的四舅去年去世了,三舅也在这个城市,听说大舅回了趟老家,也按耐不住说要回去看看。
“你爷爷是我们家的恩人啊!如果三反五反运动中,没有你爷爷的侠客一样的仗义帮助,你四姥爷或许就被活埋了,我们兄弟也恐怕没有了今天。”每次大舅见了我,总是重复这样几句话,至于怎么个过程,在我的脑海里很模糊,毕竟,那次政治运动距离我,太遥远了。
衷心希望大舅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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