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崩乱前夜的华北(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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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无奈地在办公室等着,张学良则到后面的卧室,由副官给他注射吗啡。足足二十分钟,张学良才回到办公司。要是平常,少帅就该下班了,不过今天他决定再上会儿班。一是看到两人心里高兴,二是关于动用英国进口粮食的事还没开口。

两人的述职刚才就进行了不到半小时,张学良就转移了话题,大谈华北当下的乱局,苦水涟涟。总之一句话,他要动用已经到达天津港的20000吨粮食,用以安抚饥饿难耐的华北驻军。

本来这到港的几万吨粮食,在秦川的计划里,本来就是解决华北驻军粮秣军需的,对此秦川两人倒是没有意见,毕竟不能看着张学良坐困愁城,致使华北先出现乱局。

1931年可以算是世界近百年历史中粮食的最低价,在美国市场一蒲式耳(27.2公斤)的小麦才不到50美分,甚至低于粮食从产地外运的运输费用,可见当时世界粮价的低迷。这是1930年世界产粮区,除了苏联的乌克兰以外,其他的大都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的缘故。可今年就不行了,除了中国受灾外,连美国也遭受了旱灾,粮食减产严重,只不过还没到收获季节,粮食市场的价格还没有反应出来。

英国人能这么爽快地答应用出口信贷的方式向华北倾销粮食,一来可以赚取适当的贷款利息,二来是消减殖民地的粮食积压,就算华北当局不能按时还款,但也是一个可讨回的债权啊,想那中国政府怎敢赖这笔帐呢。20000吨粮食充作军粮,花费还不到百万英镑,在秦川看来,为了他那个在华北重新洗牌的计划,这点花销还是值得的。

秦川见张学良谈到了华北的局势,和计划用军资安抚华北各派势力的想法,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半个月前,天津的张市长撮合我们和二十九军的肖振瀛参议见了一面。我也知道了当前华北的各军,确实有一部分处于粮饷不继的窘境,这也很可能造成他们萌发变乱之心。

这些华北的降军,林林总总不下几十支,人数在40—50万人之多。而且很多是以前东北军的敌手,现在他们虽然表面投顺,但是对东北军的疑惧之心还很强的,短期内绝不可能归心。他们心中效忠的对象不外是四个人,仍然是中原大战的那几个领袖。

一个是南京的蒋委员长,二是你本人,三是阎锡山,最后一个冯玉祥。

南京的蒋委员长,占着国家大义的名分,有些军队投靠他,这是不可避免的。阎锡山在中原大战当中,实力并未过多的受损,只是个人名分被褫夺。但他长期对晋绥军的恩义还在,山西省政实际还把持在他心腹的手中,晋绥方面还有对他的归来抱有期望,所以保持对他的效忠是在所难免的。

再一个就是冯玉祥,这是个草莽般的人物,国家若无战事,他当个草民,却还算良善之辈。可要是领军,就是国家的祸乱之源。本来就属他在中原大战中损失最大,部队星散,地盘丧尽。可现在南京的蒋委员长和广州的汪精卫之间,因为南京软禁了胡汉民,而开始正式分裂。这个冯玉祥就觑得机会,肯定想要趁势再起。

而他带出来的西北军各部军头,很多都是和他一个德行,要么是一些自持武力捞取政治利益的人,要么就是些无脑的军汉,想要趁机捞取经济好处的家伙。虽然这帮人心里不再效忠于他,但架不住他蛊惑大家作乱取利,一旦他从中串联,难免有人会做出响应。

最后就是你汉卿了,绝对忠于你的也就是东北军。而华北的其他武装,眼前肯定没有在心里要效忠你的想法。从名分上做比较,蒋氏为正,你为副,投你不如投蒋。

二者,你对华北各军并没有施恩,虽然你奉中央的命令在给他们发放军需粮饷,但中央给你规定的那条“整编清楚再发饷”的规定,实际上是把你推倒了这些人的对立面,是把你放到架子上烤。而你恰恰在严格执行南京的这项标准,而没有运用这项权力,从这些降军当中选出可用之兵,加以笼络。但你却只是简单从事,对此没有上心,现在你肯定变成了各军阀的对头,致使受敌面扩大。

三是,南京的蒋委员长并不希望你顺利控制华北,他也在拉拢分化华北各军,防止你坐大,所以就搞得华北各军犹豫不定。”

“有这事吗?”张学良闻听老蒋的这个态度,心里紧张起来。

“没错,这是肖振瀛的随员赵登禹旅长不经意间说的,而且老蒋还私下给了二十九军10万大洋,要他们在暗中阻止你进军山西。”瞿振渝严肃地说道。

其实在张学良的心目中,虽然几人都是可以当作栋梁之才对待,但秦川和辛昕两人的风头很劲,搞的一些事情大都有一种空手套白狼的招数,张学良在心目中对他俩的评价,是带有一些纵横家的看法。就是说,这两个人头脑清奇,口舌便给,但目的性太强,说话可能只会说些对自己观点有利的,选择性很强。

陈恩亮一来就会东北秘密练兵,和他接触很少,对他的印象淡漠。而恰恰是瞿振渝,则是他愿意倾心相信的人,从性格上来看,这人就是个君子,所以瞿振渝的话他是格外重视和相信。

在张学良的心里,经过父帅罹难自己独掌东北大权以来,诸多事情的蹉跎磨难,他已经认清了自己不具备当一国领袖的的才干和心理素质。所以他对老蒋给予他的权势地位,心里还是很感激的。作为手握重兵的全国第二人,他是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放在蒋副手的位置上,不敢稍有越矩。现在听到老蒋却在暗中提放自己,心里便有些委屈,情绪便激愤起来。

“如果蒋先生如此相疑,那我就不管这华北各军的事情了,让他自己来管,我还想落个清净呢!他妈个巴子,谁不知道我按照他的方略,维持华北稳定,招了多少人恨吗!我明天就给南京去电,辞了这劳什子副总司令。”

一贯以来,为了维持自己在四人面前礼贤下士的明主风范,张学良很少在他们四人面前爆粗口,特别还是这种东北俚语,今天他恼怒起来,不管不顾地吼出来,是想先向两位吐吐苦水,然后再问计。

瞿振渝两人也是感到震惊,呆坐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严格来说,张学良算是他们四人的雇主,以后世的礼貌和规矩来说,他们是不能对雇主的怨气置之不理的,默然地静听才是正道。

张学良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口里仍然不断地咒骂着华北的各路军头,吐露对南京中央的不满,足足有十分钟之久。苦水吐得参不多了,心里也稍微平静了,才回头向两人问起计来。

他现在就是这样,靠着出身、权势吹胀的领袖,很多时候其实是都是靠着别人给他出主意想办法,甚至亲手给他解决问题的。自从他杀了杨宇霆这样的有着精深谋略才干的助手,他就经常感到做事力不从心,别人替他做的事也不尽人意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再出现一个那样的助手,他对所有人都存有这种寄望,只是很多人都让他失望了,不是格局不够,就是才干不够。今天遇到了这件棘手的问题,他便把这种希望放到了眼前的两人身上。

瞿振渝表现出一种直男的硬拗,他接着张学良的问话,怼了一堆的话

“汉卿你是不必逞这种匹夫之怒。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手握重兵的身份不改,谁都要提放着你。不是吗,你要是顺顺利利安靖了华北,万一和南京再生对立,那中国岂不是又陷入南北朝式的分裂了吗!

你现在这样,将各路降军都保留下来,好像是省事,可是他们毕竟有4、50万众,南京就不会担心你和他们沆瀣一气,在华北自立为王了吗?当然我不是说南京政府的做法就对,像老蒋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国家领袖,实在是没有什么格局和气度,搞得人人自危,担心那天被吞并了。

所以说,汉卿,你应该利用中央赋予你的权利,替中央削藩的同时,全面掌控华北,把华北建设成为国家抵御日本入侵的堡垒,收复东北的前进基地。放弃这种无原则的供给,把其中一部分不安分的军队清洗掉,才是你应该做的。

我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你训责戢参谋长,听说是为了东北军自己的军风纪问题。你要知道,如果东北失手了,东北军的兵员补充就只能放到华北一地。可若是东北军还是这样匪性不改,失去了民心,抗战卫国,收复东北可就是你东北军流亡关内的人自己的事,华北民众是不会和自己讨厌的军队共同对敌的!”

说到最后,瞿振渝大有一种恨其不争的怨气,自己为东北军创新力那么多的武器,提高了东北军的装备水平,可那又怎么样呢!失去了民心,这些装备最后还不是要白白送给敌人,想想都心痛。

张学良也没料到一向敏于行而讷于言的瞿振渝今天说出了如此的重话,心里有一丝被看穿心思的恐慌,于是赶忙辩解道;

“我不是让戢参谋长加强整饬吗,我也是想不能失去华北民众的心吗!可是积重难返,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招数啊,这个我也在头痛呢。你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军工高才,肯定还有很多高见,只要你说得对,我一定采纳推行。”

“所谓风气,积重难返什么的,无外是上行下效而已。东北军的腐化我以前只是耳闻,这次陈恩亮练兵中就发现了,东北军全军上下,缺乏一种正义之气,不明白国家、荣誉和自己的责任,反倒是各种歪风邪气盛行。做事漫不经心,得过且过,吊儿郎当。对外敌未战先怯,对自己人横行跋扈。这些问题的根子、原因都在上官身上。如果这些风气不改,汉卿你供养他们做什么,他们能帮你实现自己卫国保家的军人义务吗,能够帮你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吗?”

一说到自己的东北军,常年游历在中国各方面的张学良也不禁心虚起来。是啊,这些兵将,待遇不低,装备更是好过中国的同侪,但若论他们的战力和战意,连那些拿大刀片子砍人的西北军都大有不如,几年前,自己面对傅作义的8000孤军,涿州一战,打了83天,竟不能体面取胜,无疑当着他的面,把东北军外强中干的外衣剥得干干净净,暴露出虚弱不堪的败絮。想到这些,他颓废地坐回沙发,低头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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