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九章 我家为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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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暖出邪欲,饥寒起盗心这句话虽然是古人说的,但选定的参照物一定很片面。

比如说这句话的对象一定不包含外表是古人,内心却存着一个拥有四百二十年后意识的现代人。

又比如说,现在的伊士尧穿得暖,也吃很饱,却在提心吊胆地想返回尚膳监。

担惊受怕的原因很简单,一般在酒足饭饱的场合,大家难免要坐在一起拉拉家常,叙叙旧,古人也不例外。

吃完饭过后,饭馆的下人撤去桌上的碗碟,端上几样小吃、两盏茶。

茶自然是没有尚膳监里的罗岕茶好,不过每样小点看上去都很有讲究。

一小碟桂花糕,少女在一旁插嘴说秋天从江南取回的桂花这会儿才用糖渍出来,做成桂花糕,和现摘现做的毫无分别。

一碟红豆糕,红豆在半透明糕体里被均匀切开,馅料是粗粒红豆沙;一碟千层糕,还是热的,层次分明,在香甜气味下,碱面和猪板油的味道尤其突出。

少女取了一块桂花糕,喂在伊士尧的嘴里,一阵兰花香幽幽飘来。若不是时刻谨记她和何贵有血缘关系,这一刻的一幕他就怦然心动了。

看着他吃下,少女也拿过一块小口吃完,说糖味有些过,压住了桂花自有的甜香,上一次的更好吃些;说罢又拿起一块红豆糕,吃下之后很满意,呷了两口茶。

伊士尧吃饭期间只关注自己面前的桌子,忽略了这时间桂禾汀楼里还有诸多客人往来。

这时也不光只顾着吃了,他沉浸感受眼前这片陌生的景象。

无论进出的人穿着如何、打扮是否得体、谈吐怎样,脸上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步伐也都慢而轻盈,与几百年后每个人脸上紧绷的肌肉和紧张感十足的生活节奏截然不同。

按理说,古代的人受到的各种限制要多得多,可看上去为什么如此自在。

“哥,看什么呢?”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店门口。

“没什么,觉得大伙儿都很自在。”他喝完手中的茶。

“这还得多亏当今万岁治国有方,才得以太平盛世。”少女粗起嗓门,说完还装模作样捋了捋下巴上虚构的胡子。

“哼,治国有方……连朝都不上。”他小声嘀咕,少女听完一乐。

“区区尚膳监五品御厨,怎可妄议上位!”少女嘟起嘴,继续装刚才的样子。

伊士尧被滑稽的样子逗乐,笑着问学的是什么人。少女反倒觉得奇怪,说哥你和平时不一样。

他听完直冒冷汗,回答人吃五谷杂粮,如何能日日都一个样。

少女也没有再继续纠缠这问题,说去后厨找上大姐一起回家。

说完起身就走了,不出一刻,就被大姐追着出来,“何禾!你个丫头!整天进厨房捣乱,好不容易磨好的花椒,全给打湿了。”

少女原来叫何禾,伊士尧心想原本要问这名字不知得绕多大的弯,现在却得来全不费功夫,但又陷入新困惑,何贵应该如何称呼她呢?

他又看向大姐,大姐也发觉伊士尧正在注意自己,匆忙把散落的几丝头发拢起,盘进发髻,对他说,“我和何一说好了,送完东西回来就接我们回去,再等片刻。”

伊士尧连忙说不打紧,自己今日没做其它安排。何禾又跑过来坐下,下人续上两盏茶。

何禾与他相对坐着,突感无聊,便跑去账房那儿拿来一样东西,塞在他手上。

伊士尧捧起一看,原来是九连环,两个时空又多了些共通的东西。他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六个环,何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缠着要再看一遍。

他一边把环归位,一边想借机从何禾这里套出点一会儿回到何家能用上的话。

“何禾,一会儿回家可得和爹娘亲近些。你知道的嘛,我昨天在翊坤宫的事……他们要是一直追问,你可得帮我挡着。”

“为何要挡着?你又不是头一回,何况他们未必会问。”何禾见伊士尧手上的动作停了,一把抢过来,发现不能很快拼回原状,又塞回他手里。

这一次,他笑得特别开心,感觉回到了年夜饭桌前和大家一起胡闹的场景,和家人一起看电视,打打闹闹,吃饭。可是一转眼却到了这里……他鼻子又一酸,两行眼泪滑了下来。

本以为很快能止住,可是不知为什么,头两行眼泪就像拧开水龙头的开关,打开之后再也关不上。何禾愣在一旁,从袖子里取出方巾捏在手里,不知是递给他还是不递。

伊士尧哭得越来越难以自持,全身都在颤抖,好像发生的这次意外都转化成压力,又经由哭声完全释放了出来。

哭着哭着,背上搭住一只手,另一只手在他手里放了一块淡蓝色帕子,一角绣着一汪水和几只水鸟,很精巧的手工。

大姐站在他身后,也眼眶泛泪,但一言不发。伊士尧舍不得用这块帕子擦,用另一只手的袖子胡乱抹了一下自己的脸。

“多谢大姐。”他脱口而出,大姐却突然掩面而泣。

他以为说错了什么,疑惑地看向何禾。何禾竟然也轻捂住嘴,仿佛刚才那四个字带着什么奇异的力量。

“我记事起,哥你对大姐的态度就一直和刚进店那时一样,冷冰冰的,从来没说过一句好话。”何禾放下手,说。

“……”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一面好奇何贵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另一面又想这算不算另一种暴露身份的方式。

但此时什么都无所谓,他把刚才收到的帕子叠成四方块,轻轻塞入大姐的手里,“大姐,我是真心说谢谢的。”

大姐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但更多的是感动。正好有食客在身后叫唤,大姐用帕子轻轻拭去眼泪转身去招呼。

“哥,感觉这次过年节,你去宫里当值回来,变得真有些不一样了。”何禾在一旁盯着他。

他一时也放下警惕,笑问何禾,“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变好了!”何禾乐开了花,脸上两朵红晕和院内那株梅花相得映彰,又把自己的方巾放在他眼前,“再擦擦眼泪吧,挺大个男人,我都不会哭成这样。”

俩人一来一去地接着谈天说地,正聊得开心,何一从外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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