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五章 食心未泯(1 / 1)
如果非要伊士尧给自己的人生定一个初期目标,这一刻的目标就应该是推广海姆立克法。
最初想到的目标是拓宽自己的食道,但考虑到这个目标在明朝实际操作的难度,靠海姆立克法捡回一命的可能性高得多。
几百年后自己的真身,就是因为吃得急,噎来了明朝;现在在明朝,又险些噎去了生命。
回想起来,倒像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但他依靠何贵的食道活下来时,却显得十分严肃。
甚至不顾尚膳监众人的嘲笑,拉来好说话的赵御厨演示海姆立克法,惹众人再发笑。
总之,无论自认为多好咽的食物,要么不好吃吐了,要么嚼碎了再咽,这是忠告。
伊士尧嘴里仍然回荡着椒盐饼的香味,地上一片秽物也被人不情不愿地清理干净,而他的早餐计划也到此打住。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在噎住的一瞬间思考过,如果就这么倒下,会不会回到自己真正的身体里。可不知哪儿来的、瞬时的求生欲又似乎主动帮他推出卡在嗓子里的食物。
求生欲就是这么奇怪,在连自己都以为一切都准备妥帖,可以安然赴死的时候,它突然降临。
郑皇贵妃对尚膳监里的暗桩是这么要求的,只要发生与何贵有关的异常,就立刻来报。
暗桩蹲在地下把半拉椒盐饼和已经嚼碎的奶皮烧饼拾掇起来时,强忍住安慰自己,熬过这一出,想要的东西总会到手的。
借清理狼藉和何贵带人演示什么“急救法”的机会,他溜出尚膳监,快步跑向翊坤宫。
瑛儿早就打点好东偏门的几组卫兵,每次进出以暗桩拿出三钱银子为暗号。卫兵既被翊坤宫赏了面子,还有钱拿,正巴不得这人每个时辰都往返一次。
随手就能掏出银子,还不是自己口袋里的,也不心疼,就能进出宫里宫外,这件事让暗桩也倍感体面。
他一溜烟地跑进翊坤宫,瑛儿正在伺候郑皇贵妃用早膳,让四周的宫女和太监都下去。
见暗桩上气不接下气,就暂时没搭理他,只顾郑皇贵妃。
郑皇贵妃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口手里这碗香稻松子粥,“以后这粥,给免了。”
“是,娘娘,不合您口?”瑛儿一边瞟暗桩,一边和她对话。
郑皇贵妃换上一脸“你这话多余”的表情,夹起枣泥奶糕吃了两口,暗桩虽然仍在喘气,但差不多也喘匀了。
“娘、娘。”暗桩弓背,不敢朝郑皇贵妃的方向小口喘气,两眼盯着地面。
瑛儿收拾好餐盘,端来一杯茶,郑皇贵妃抿了抿,“怎么今日如此早,是何事啊?”
“何、何贵,今晨在点心局用、用早、饭,噎食、噎、噎住了。”
郑皇贵妃很难得地用比平日快得多的语速,追问,“而后如何?”
“无、无大碍。”一口气捯上来,因为面对郑皇贵妃又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暗桩自己把自己呛地直咳嗽。
“瑛儿,看茶。”郑皇贵妃显然不关心这阵咳嗽,而是想听之后的事,“之后呢?”
暗桩大口喝下瑛儿递过来的茶,含了一嘴茶叶,也只敢往肚子里咽下,接着说,“娘娘说得不假,何贵此人属实怪异,竟拉起赵御厨做起了……”
暗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伊士尧环抱赵御厨、拳抵膈膜的动作,“娘娘,小的不知该如何形容,可否用行动?”
郑皇贵妃眉眼一挑,转念想想,“做。”
暗桩模仿伊士尧的动作,用拳头抵住空气,按压。“何贵说此法可解噎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郑皇贵妃站起身,令两人不解地开始大笑,瑛儿不解地搀她起来。
“瑛儿,你过去。”她甩开手,指着暗桩的方向对瑛儿说。
瑛儿满脸更加不解,只好照办,站在暗桩面前,“你,再做一次。”郑皇贵妃又坐下,端起茶说到。暗桩要瑛儿转过身,面向娘娘,自己张开双臂,准备抱住她。
“小的失礼了。”暗桩说话的气息传到瑛儿耳边被她察觉,反手狠狠的一巴掌抽在暗桩脸上,“放肆!”
暗桩挨了一下,不由地捂住脸,退后几步,郑皇贵妃险些把嘴里的茶笑地吐出来。
瑛儿满心不悦,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待在原地,“瑛儿,你来。”郑皇贵妃玩弄二人这一出,自己也笑累了,唤她过去。
“你也先去吧,有动静再回来复命。”说完,暗桩一拜,心里也有不快,面朝着屋里向后退下。
伊士尧夜里睡不好,早晨又噎食,回到荤局坐着,几人还在悄悄讨论刚才何御厨的怪异举动。
他这时也才反应过来,科学是在时间的滚轮下一点点形成的,此时应该距离海姆立克法诞生也还有数百年。
吁了口气,把在背后聚在一起议论的几人支使去干活,自己拾掇了一下,准备开始料理午膳,却感觉喉头一阵血腥。
放下手中的事情,他在水池旁低头吐唾沫,发现痰中有血丝,心里一紧,觉得不妙,再吐了几口,漱口再吐,直到嘴唇麻木,确认自己不再吐出血丝。
心事重重地走回膳房,拿起工具继续准备午膳,肉块的血腥味弥漫,让他分不清是嘴里的余味还是空气里的味道。
各种香料混杂的刺鼻气息让伊士尧很想咳嗽,却又迟迟咳不出来,明明除了喉咙的些许不适,全身上下都正常,可在刚才吐出血丝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
曾柈本来在一旁剖鱼,看见伊士尧一手扶着肉,一手横拿刀贴着台面,眼看就要往手上切过去了。
“何老爷!”曾柈叫了一声,伊士尧毫无反应,“何御厨!何贵御厨!”曾柈声音越来越大,旁边三人也注意到伊士尧的反常,一人径直走到伊士尧身边,边叫着何御厨,边拍了拍他。
伊士尧此时才有反应,以异常慢的速度,疑问的“啊”了一声,身边这人见他脸色煞白,赶紧要曾柈几人过来搭把手,七手八脚地把伊士尧扶到椅子上坐下。
才一落座,伊士尧眼前一黑,剧烈咳嗽一阵,“哇”地吐下一口血。
最后能听见的声音很嘈杂,“叫医官来!”“快送太医院!”“腾个地方让何老爷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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