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圆一章 怒其不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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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第一人称视角会讲得清楚,第二人称能分辨得清楚,第三人称可看得清楚。

但如果年纪稍上来一些,这三个视角,自己都能了然。

李太后贵为太后,皇帝之母,很多事已经理解得十分透彻——自古以来,哪能没有几位妃子真的是因为万分得宠,最后才站在万人之上的位置的。

自己的经历明明就是如此,从心底想,她对郑梦境隐约的敌意可能也是源自这个女人的如今和自己的过往有很大相似。

李太后坐上现如今的位置,也不是凭借“皇后”,而是凭借“贵妃”的身份,再“母凭子贵”得来的。

如今自己的儿子,当今的皇帝有极大概率做出如他父亲一般的决断,而郑皇贵妃无论是内里、外在,比起当年的自己强出许多。

说不好,李太后自己心底,就是觉得这个“强出许多”才处处对郑皇贵妃不满。

要是金靓姗能更深刻地认识到“同类互斥”的道理,或许之后就不会愣是把自己逼到和“妖妃”郑梦境一样的境地。

按常理综合来看,而今皇三子的夺嫡成功率显然要高出不受待见的皇长子一大截,皇长子生母——景阳宫的王恭妃早已与废妃无异,空有其号。李太后虽然同情这一位自己宫中曾经的宫女,但全部感情也最多止于同情。

所以影响皇长子的因素只有代王恭妃养育儿子的李太后本人和宫中“老好人”王皇后了。

王皇后的性格,不温不火,不怒不喜,处事圆融先于效率,为人温敦毫无棱角,李太后对此是相当厌弃的。

但又能如何,后宫十几位妃嫔,也就只有此一位的地位还能帮着牵制一下郑皇贵妃,其余妃嫔要么如前阵子刚薨逝的王荣妃,要么就像眼前这多少有些惹人厌的“机灵鬼”李敬妃这般。

眼下的“争国本”这出戏已经演至第六年,朝堂之上,已经全无当时张居正仍在时的光景,别说光景了,现在连个固定的朝堂也没有,或许翊坤宫还算是一处吧。

李太后仍有四年,才到知天命之年,然而此刻就早已感觉很多事自己已经无从得知,无法控制,力不从心。

朝中早先已有东林、宣、昆、齐、浙各个派别,相互倾轧,争斗日甚一日。

五年之内,皇帝喜添三子,虽然皇次子当日夭折,但皇长子由自己慈宁宫内的宫女意外生产,而心思缜密、争宠有道的郑皇贵妃独产两子。

这已经说明在夺嫡这件事上,皇长子和皇三子的起始高度就相差许多。

有后为继,原本于家、于国都是天大的好事,哪知朝中那帮糊涂大臣为了拉帮结派,也搅和进来,场面越加混乱。

偶尔有那么几个头脑清醒的,却心直口耿,上疏直言要皇帝立皇长子为储君。皇帝是李太后亲手带大的儿子,他的性格自己再清楚不过,越逼迫他,他就越排斥。

不得要领的这几个大臣被皇帝反过来逼的死的死,退官的退官,让支持皇三子的那派气焰更加嚣张,似乎还听到有人公然在立碑碑文上写明“皇三太子”,不知确有其事否?

李太后对谁为储君本没有多大兴趣去干涉,毕竟等到储君上位,自己也或许是百年之后了。

她作为一国之尊中最年长的一位,看的其实是更远的东西。

现如今,朝内明争暗斗,但本质还是在为皇帝和国家着想,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而已。

但涉及到立储问题,诸臣之中则是打起彼此的小算盘,算计支持的皇长子或是皇三子即位后,自己和自己的后人能得到多少好处,又能把另一方和另一方的后人打压到哪步田地。

在李太后的价值观里,权力,可争;利益,可谈;内耗,绝不可取。

她看见的是大明数百年的基业长青,而不是本朝一位皇长子和皇三子的事。

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不支持任何一方,但会对明显占据优势的一方施加压力,这才是李太后的处世哲学。

反观如今这件事,郑皇贵妃在赈灾募捐一事上就凭财力占了上风,皇帝明知不该助长此女之势,却仍容忍、乃至授意首辅写出如此不敬、谄媚之词。

如此还则罢了,她郑梦境近日才得皇七女,在后宫已是如日中天。

万一此女借此题发挥,重新提起其受孕前,皇帝一直在向她承诺过的册立皇三子为储之事,李太后怕这一次谁也再无法影响这件事的走向。

出于这个目的,才把王皇后叫来慈宁宫,听一听田公公给带来的消息,没想到“老好人”终归是“老好人”,王皇后自己不因为被大臣忽视而懊恼就算了,竟然反问自己捐两千两是不是少了一些,应该替皇长子和王恭妃再捐两千两。

李太后拍桌子生气的是这件事,“老好人”从来抓不住问题的本质,反倒一味地去关注无谓的细枝末节,以如此方式养育出来的皇长子,将来怎能不让人堪忧?

如今皇长子即将十岁,皇三子也已六岁,储君问题在接下来几年只会愈演愈烈,太后自己精神日渐见短,总有一日无暇顾及这些事情,王皇后又是个完全指望不上的主儿。

就在怒其不争之时,跟着皇后一起来慈宁宫的“机灵讨厌鬼”李敬妃和皇后耳语了起来,屋里拢共就这几人,说的什么悄悄话呢,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怒斥了这无礼的女人。

本以为李敬妃此女空有个好躯壳子,稍微会点酿酒之法,别无他用,没想到她跪在地上说的这番话却深得自己的心意,李太后侧目瞟了她一眼,心里的火消去一些。

她又看了看身在此屋、心不知去往何处的王皇后,再顺着王皇后的目光看向未满十岁却已经有老者静修习性的皇长子,深深吸气又呼了出来,“罢了。”

“你此言不差,但蠢得可笑,我和王皇后乃深宫之人,与皇帝有何江山社稷可谈。‘千岁’这等琐事在立储此等要事之前有何可相提并论的。立谁为储,皇帝自有分寸,岂是后宫几人可做决断的?糊涂!”

李太后嘴上虽然不肯放松,但内心对这女人的好感上来不少。她身上带有一些和郑皇贵妃相似的特点,心脑有些邪,过去数月,皇帝与她相处也甚多,或许在关键时刻,可堪一用。

“起来吧,还站着作甚。此事我们再议,下次若召你来,你可别迟了。”李太后的话是对着李敬妃说的,但眼睛看向的是王皇后,又不经意地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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