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卌七章 汀中梦境(1 / 1)
吴五莲洒脱地把如何遇上意中人,又如何和意中人有些两情相悦,又是如何因为误会分崩离析的,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除了韩道济的名字,她几乎是毫无保留、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坤宁宫主事从郑皇贵妃的问题开始,逐人一句一句地听下来,整个传统守妇道的人生经历在吴五莲这一段话中,土崩瓦解。
她不知道原来本来闺房之中的私话,也能这样当众讲出来,也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那种无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也能两情相悦的男女。
金靓姗对吴五莲这种直白,已经超越了喜欢或是欣赏的层面,而是羡慕她在几百年前的时空里就已经有了现代人在几百年后都无法拥有的直率。
何汀清楚地记得,头发凌乱的郑皇贵妃听完吴五莲的故事,微微附身在吴五莲耳边说了一句,“你本不属于这,终选之日过后,该去找你的那位意中人了。”
此时的金靓姗对皇帝还是处于一个极度失望的状态。更何况,见到那位高僧之后,小鱼尾被定魂治愈,自己的症状也有了定魄香可以帮助稳定,所以吴秉通家中剩余的龙涎香也成了不必要的奢侈之物。
她在直爽的吴五莲身前,一直在想高僧留下几句话的含义,又联想到自己在明朝皇宫经历过的这大半年时间,缺少的正是这份“他人之事勿由他去”的心。
自己怀孕之时,若是对王荣妃多给予些关注,她最后未必会孤身一人在寝宫去世;李敬妃也是,自己若没有对她的骄纵听之任之,咸福宫的那些宫女、太监未必会身遭横祸;还有最重要的小鱼尾,如果自己处处都真的为女儿着想,在山海合宴上,又怎么会用挑衅,去回应皇太后那时的不满,导致小鱼尾受到皇长子那般惊吓。
金靓姗回想过去发生过的很多事,乃至自己还活在现代时,与父母、朋友的相处方式。
她心想,“他人之事勿由他去”的下一句,一定是“己所能及务必尽力”。
看到眼前的吴五莲,无论是从表面的意中人无意,还是从深层次的家中父兄之“命”,她都是因为发生这些特殊情况,才被“逼迫”进入宫中的。
刚才说出的那些话的字里行间,哪句不是还对那位意中人心有所属。
要让这样一位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成为一个后宫的附属品,金靓姗认为之前的自己实在有太多欠考虑的地方。
“他人之事勿由他去”,就算吴五莲此刻愿意应召秀女,但也终究不是她本意。
既然“五莲儿”自己控制不了也无法决定结局的事,金靓姗作为有一部分决定权的郑皇贵妃,这一刻当然要替她做这个不会在后半生突然想起然后极度后悔的决定。
所以她附在吴五莲耳边,说下了那句“该去找自己的意中人了”的话。
吴五莲起初的反应还不如两人身边的何汀大,但忽然反应过来这话是郑皇贵妃说出的,眼睛忽地一亮,眼眶微微泛着泪,激动地点了点头。
自中选要躺倒那凉椅子上,任稳婆摆布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萌生退意,原以为自己一番“胡闹”之下,最终落选。家里的无用长兄也有份闲差,这样父母也不会觉得可惜。
后来不知怎的,竟然又入了终选。那些认不完的人脸和繁琐的宫里规矩早就让她硬硬生出什么事端,迫使别人逼自己走了。
要不是偶遇何汀,两人这段时间相处得十分愉快。后来又想到家中的父母、哥嫂,怕自己的无端生事害了他们,所以心一横牙一咬,待着就待着吧。
因此,当如今眼前这位,比上回在翊坤宫上看到的,要平易近人得多的郑皇贵妃,在自己耳边轻轻说出让自己去做该做之事的时候,吴五莲内心百感交集,地位固然悬殊,却依然感觉如遇知音。
在十二位秀女或扭扭捏捏、或支支吾吾、或像吴五莲这般坦率地说完自己为何要入宫后,金靓姗下意识地感觉过去了非常久的时间,久到她甚至忽略了还留下一个人没有说出自己想成为九嫔之一的原因。
内心纤细的何汀本想听完郑皇贵妃对吴五莲的评价之后,就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可听到郑皇贵妃悄声向吴五莲说出的那句话后,自己又犹豫是不是要改换一种说辞。
犹豫之间,看到憧憬已久的郑皇贵妃已经坐回椅子上,那行动似有去意。
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让何汀彻底失了阵脚,连忙开口,“娘娘!”
金靓姗正在朝瑛儿说,为台阶下的秀女们晚膳加菜的事。她想到再过两日就是终选之日,此一刻不能让秀女因吃得太多,身形浮肿走样,也不能只顾终选,忽略了营养。
她左思右想,初定下两道菜,一道苦瓜盅焖肉丸——苦瓜养血益气、补肾健脾、祛燥滋润,一道响油茄子——紧张时口味容易变淡,用沸过的香油浇在用酱油、醋、葱姜蒜末蒸制的茄子上,增添滋味。
又沉思片刻,正想起此时正是暮春,所以要瑛儿告诉尚膳监再任意增一道烫时令蔬菜。其它的餐食照旧,暂添这三道。
还在安排中,一眼瞥见众秀女角落里,有一人向前进了两步,叫到,“娘娘。”
定睛一看才知是光禄寺卿之女何汀——这才想到刚才回答提问时,唯独缺了她。
金靓姗想起那一日何汀在翊坤宫正殿前落落大方的表现,一边怪自己对高僧说的话,悟到的太迟,一边举手支开瑛儿,让她在一旁先静候着,自己则端坐起来,准备听何汀的回答。
“你是何汀,光禄寺卿何宁之女,我记得。一时想到他事,竟忘了听你的回答。”
何汀这才敢确定地向前一步,向郑皇贵妃行过礼,“众姐妹皆言见皇城之宏伟,观上位之尊颜。于小女而言,虽非常事,但因家父在朝堂身居之高位,亦有机会得以实现。唯独一事,非入宫才可成。”
金靓姗心想,光禄寺卿女儿的谈吐,次次都如此大方、得体,且能勾起自己提问的欲望。
“唯独一事,是指何事?”何汀低眼看了看正在问话的郑皇贵妃,虽然衣着妆容都不如上一回的讲究精致,甚至还略显杂乱狼狈,但高贵气质依然难掩。
“为您。”本来安静的一众秀女之中传来几声轻微的惊叫,何汀不紧不慢地说,“小女入宫前就一直因皇贵妃娘娘曾也是寻常人家之女,如今却能在群芳之中,得万岁独爱,‘宠绝后宫’而深感好奇。故去往娘娘幼年时的住处,一探究竟,得知了粮米和山贼之事。”
前半部分直叫金靓姗听得心花怒放,后半部分因为是郑皇贵妃的经历,她无从得知,所以只能“嗯嗯”两声应付过去。
“而小女所知的只是娘娘幼年消失,却不知是何缘故,使娘娘如今成为如此一位雍容尔雅、才高行洁的皇贵妃。故小女思,若要究其缘故,必然要更为接近娘娘本尊才是。此为其一。”
“其二,后宫妃嫔娘娘诸多,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不必多言,而皇贵妃娘娘之为人处事,似最得万岁心意。万岁贵为天子,九五之尊,见识定强过凡人许多,上位认定之人必亦不凡。小女作为九嫔备选,实想同娘娘一般,与君分忧,造福于民。”
何汀说到动情的地方,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番话一经说出,其他十一位秀女无不震惊,纷纷议论,又不住地赞叹,似已经在终选败于何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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