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撒辣椒面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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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屋里所有刑具使用一遍,两名鬼卒也揉着手腕子直喊软,判官才放下茶盅,慢条斯理地道:“尝刑完毕。彭犯芝平,我问你,你从一殿滚下,一路走来,有什么感受?”

彭芝平不敢答话,见两个鬼卒垂手站在一旁,似乎没有去拿刑具的意思,方才惴惴地答道:“回禀老爷,经过了刀山、火海、油锅、冰河、虫蛇坑,受千重苦、万重难,痛定思痛,我痛悔人生!”

判官道:“你短短一生,犹如白驹过隙,再掐头去尾,刨去饮食睡眠等俗杂之事,能干什么,为何痛悔?”

“老爷所言甚是。我虽人生短暂,但做恶太多,实在是一言难尽,磬竹难书!从公来讲,我鲸吞公帑,任用私人,不尊上级,却又贿赂上官,将责任、使命和担当抛诸脑后,只知混世、麋奸和内耗;从私来讲,我贪婪成性、欲壑难填,聚恶生乱、欺压良善,不仅淫人妻女,夺人性命,而且祸乱自家,引祸族人……总之,种种不良,难以尽述,就算是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补恶于万一!求老爷慈悲,无论是刀叉斧钺,还是枪棒剑戟,赏我一通,立毙案下,了却这冤孽债吧!”

判官一拍桌面:“你果然奸滑异常,看似悔罪,实则想速求一死,脱离苦海!只可惜阴间非比阳间,做人可大不了一死,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做鬼却不能一死了之,坠入地狱,可永远受罚,没有出头之日。彭犯芝平,你还将受苦!”

“老爷,够苦了!”

“够不够,可不由你说了算。”

判官命押上彭芝平,带出小屋。一出屋,彭芝平在屋里受刑所致伤口,逐渐愈合,但受刑时的疼痛记忆,仍然停留脑中,未曾稍减。

随着往监狱深处走,沿途但见数不清的鬼魂受着各式刑罚,千奇百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彭芝平被唬得灵魂出窍,脚步蹒跚。

忽听有人叫彭芝平的名字,彭芝平吃了一惊,驻足一看,只见一个鬼魂被两个高大鬼卒倒着身子,正在往一口铁磨的孔中塞。那铁磨浑身褐色,两扇磨面有汽车般大小,正在缓缓转动,嚯嚯连声。

被塞往磨孔的鬼魂双手死撑着磨孔边沿,不肯便下,嘶声叫道:“彭芝平,你这个王八蛋,害得老子好苦啊!”

彭芝平定睛一看,乃是焦荣里。

当初,彭芝平、彭炳然、焦荣里、孙未果、韦勇、单青、周数方、乌槐花、郁芳莉九名鬼犯,被推入第一阎王殿通往地狱的黑暗通道,在下坠途中被分叉而行,滑向不同地狱。只有彭芝平坠入地狱最深处,循着几座大狱挨次受苦。

除开第一阎王殿和第十阎王殿,其余八殿皆辖有地狱,所有地狱也皆相连通,能够循环往复。一条寒冰河流转于各地狱之间,河上有不同出口,跟不同地狱相通。八殿地狱婉转相连成一个整体,形如一枚巨卵,深嵌于阴间地底之中。在八殿地狱中,第五阎王殿所辖地狱处于枢纽位置,无论是坠入前面二、三、四殿地狱的鬼魂,还是坠入后面六、七、八、九殿地狱的鬼魂,都有可能转经或汇集于五殿。

彭芝平受尽几大地狱的苦,来到五殿地狱,不期在此遇上正在受磨研之刑的焦荣里,也算是有缘。呵呵。

虽然地狱遇故知,但彭芝平却不同意焦荣里的话:“老焦,我也在地狱里受苦,怎么害你了!”

焦荣里道:“想当初,老子是一个正直的好警察,是你用美色和金钱将老子硬生生拉下水,跟着你干了不少坏事,死了才落入地狱受苦,要不然老子早投生去了。王八蛋,不怪你怪谁!”

彭芝平道:“我给,你可以不收啊,但你的手伸得老长,还嫌收得不够多似的。”

“老子好后悔!”

“老焦,你这王八蛋,你悔吧!悔死——不,你悔不死,痛也痛不死,苦也苦不死,那他妈才叫苦!哈哈哈——”

焦荣里被施刑的鬼卒强按进磨孔,惨叫声从孔中传出,尖利、凄惨、断续。很快,黑污的鲜血、碎渣顺着磨齿流出,流到下面的磨道里。

彭芝平只觉头皮发麻,浑身颤抖,耳中不停在回响焦荣里的骂声,眼前也老浮现焦荣里临下磨孔前恐惧、怨毒的眼神,不敢久呆,赶快往前走。

行不多远,又见一屋,一根合抱的高大铜柱立于屋中,一个鬼魂手足张开,被一条铁链紧紧锁在铜柱上,两个鬼卒各执一把大蒲扇,正在猛扇柱下的炭火。此刑名为炮烙,张开恶鬼四肢,绑于其上,下置炭火,烧红铜柱,烫尽鬼魂心肝。

那炭状如石块,煤质颇劣,黑烟滚滚,燃烧不爽,可能五殿太节约,不愿使用无烟煤。呵呵。四处弥漫着刺鼻的煤烟味道,彭芝平呛得直咳嗽,定睛细看,铜柱上绑着的鬼魂乃是孙未果,随着烟火升腾,铜柱正逐渐变红,孙未果已开始凄惨哀嚎。

彭芝平见又是故人,赶紧加快脚步,免被孙未果看见,又象焦荣里一般啰皂起来,难以纠缠,却被判官喝住。

孙未果也已看见彭芝平,叫道:“彭芝平,老子在这受烙刑,你他妈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四处闲逛!如果当初你听老子的计策,哪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彭芝平道:“呸,听你的计策,你什么时候有过好主意,除开吃喝嫖赌抽,拍马告矮之外,你他妈能干什么?脑子一团糨糊,浑身没有脊梁,老子一万个瞧不上你这王八蛋!”

孙未果道:“我操你八辈祖宗,既看不上我,你为什么要拉老子入伙?邓柱铭倒是能干,可人家不尿你!啊——王八蛋,原本绑在这柱子上受刑的应是邓柱铭!我冤柱啊——冤——”

铜柱已烧得通红,传出皮肉被烙烧的嗤嗤之声,刺鼻的煤烟味中又弥散起强烈的肉焦味儿。孙未果惨叫不断,彭芝平背脊发凉,赶紧往前奔。

下一间屋是舂碓刑房,受刑的鬼魂是韦勇。一个大如簸箕的石碓摆在屋中央,两个鬼卒将韦勇按在碓中,又合抱起碗口般粗细的铁杵奋力猛舂,皮裂骨碎,浆渣四溅。其状之惨,彭芝平不敢久视,韦勇的叫声也令他胆颤心惊,本想快点跑过去,又怕判官吼止,只得侧着脸,一步一挪,慢慢往前挨。

韦勇脑袋趴在碓孔边沿,已看到彭芝平,凄然叫道:“彭局,救我!”

彭芝平骂道:“王八蛋,老子对你如同儿子,你却给我戴绿帽子!背恩乱伦之徒,老子还嫌你受刑太轻!”

“彭芝平,你这个老王八蛋,荒芜了自己的责任田,我忍着恶心替你打理,你不谢我,竟还怪我,这才是忘恩负义之举!老王八蛋,你才该受地狱之中最重最惨的刑罚!”

彭芝平不想再跟他说话,偷偷挪快脚步,走了过去,好在判官并未制止,不觉心头舒了口气。

又听见有鬼唤他名字,仔细一看,又是一间刑房,屋里立着两根铁柱子,每根柱子上都锁着一个鬼魂,赤身**,正被手执雪亮牛耳尖刀的鬼卒剖腹剜心。

这二鬼乃是彭炳然手下杀手单青和周数方。周数方被安东市公安局收押,后跟城南帮的案子一起审,被判死刑。

二鬼高叫道:“彭大爷——”

彭芝平道:“瞎叫唤什么,谁是你们大爷!”

二鬼道:“彭大爷,替我们求求情,我们虽然杀过人,但都是帮你们叔侄办事……”

尚未说完,彭芝平喝道:“住口!你们既然是彭炳然的小弟,替他办事是有可能,替我办过什么事!再者说,办事归办事,为什么要杀人呢?既然他们杀了人,就活该受罪!”

二鬼叫道:“真他妈翻脸不认人!老子们跟被杀的人无怨无仇,要不是你们叔侄指使,我们怎会坏人性命。要说坏,你们叔侄比我们坏一千倍、一万倍!”

二鬼的心肝被挖出,行刑鬼卒拿在手中,鲜血淋漓。那两付心肝又黑又硬,就跟刚才那炮烙铜柱下的煤块差不多。彭芝平心中惊惧,四肢颤栗,赶紧往前奔。

转过一个弯,行过一座高悬空中的廊桥,尚在桥上,就听见前方传来声声惨叫。

过桥不远,来到一个大铁笼子前,笼子里蹲着一个衣衫褴缕、披头散发的女鬼,旁边横着一只齐腰高、红眼尖牙和壮硕恶犬,正张开大嘴狂撕着女鬼身上的肉……

刚才听见的惨叫声就是女鬼发出,根据前面所过各刑房的经验,彭芝平知道这个女鬼一定又是故交旧识。此时他也明白过来,判官押着他来各个刑房走一遭,就是要让他看一看分头受苦的同案鬼犯,听听他们的数落和辱骂。这是诛心之举!

彭芝平心中凄苦万分:先别说在此之前所受刀山火海等巨大苦痛,就是在判官的小屋子里接受问话之时,受尽屋里各种刑具摧残,又岂是焦荣里、孙未果等鬼魂所能比拟于万一!鬼爷鬼判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却他妈反复杀、反复辱,杀不死辱不亡便扒开胸腔,往里猛撒辣椒面儿!

彭芝平突然明白,杀人不过头点地,并不为多大苦,杀鬼却要诛心,实为天大的难!早知地狱这般苦,在阳世之时为何不做个善良的好人!巨大的痛悔充塞他的胸腔,使得他股颤心悸,不能自已。

他战战兢兢看向女鬼的脸,莫非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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