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苦(1 / 2)
“您好,请问你在哪里,需要什么帮助?喂——你怎么不说话——喂——”
费明玉赶紧挂掉电话,呆站在河岸上跟做恶梦似的。他再看那面孔,眼睛又闭上了。
费明玉六十岁了,自觉见多识广,屯子里丧葬白事参加无数次,有时还帮忙收敛、抬棺什么的,对于死人并无多大惧怕,要不然也不会固执地要来寻找去年冬天掉在冰窟窿里的人。因为只要找着了,定然是一具尸体。
他对此有心理准备,如今也的确将尸体找到了,通过尸体手中缠挂着的渔灯,也能确定这具尸体就是去年那个倒霉的冒失鬼。按说目的达到,他应该感到轻松才是,可是,费明玉没有想到,这具尸体是通过非正常原因发现的,而且还破天荒地睁开了眼!
乍尸?倒是听说过,没他妈见过。费明玉壮起胆子,蹲身以手探尸体之鼻,还没完全伸至那俩孔下,就如遭炮烙一般缩了回来,一屁股跌坐地上:居然一息尚存!
他倒是知道天方夜谭的故事,可那他妈不是发生在中东么,怎么跑到东北来了?一个去年冬天掉进冰窟窿里的人,在河水里泡了一冬,还被严严实实封于冰块之中,还能再活转来?他要能活转来,我他妈去死!
费明玉在地上坐了半天,冷得牙齿打颤。也许不全是因为冷,而是超级恐惧。天已经全黑,除开河中冰凌涌动的匝匝声和呼呼的风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费明玉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屯子里。走了一阵,不觉又倒了回来,不是害怕,而是好奇,这人当真还活着?
“啊——”尸体突然呻吟一声。
费明玉浑身一颤,头发倒竖,身上冷汗直冒,但是他毫不犹豫地俯身将尸体扛上了肩。
回到屯子里,天已黑多时,因为入夜仍然很冷,没有人出门,费明玉扛着尸体一路走来,到进入自家院子,没有碰上一个人,悬着的心才放下。他将尸体扛进厢房,摸黑安置在炕上,出来后锁上房门。
为什么要将尸体扛回来,扛回来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后果?他都没有想,跟个机器人似的,麻木地做完了这一切。
他老婆廉黑妞从屋里出来,见他在院子里象中邪一样转圈,浑身精湿,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便叫道:“你掉河里啦,这一晚上才回来?”
费明玉不理她。廉黑妞又问他吃饭没有?费明玉方才感到腹中饥饿异常,摇头说一天粒米未进,赶紧做饭,要喝两杯酒压惊。廉黑妞讶怪道:压什么惊,碰上鬼了!
屋里就他们夫妻俩,一双儿女都已成家立室,但都举家在南方打工挣钱。廉黑妞让费明玉赶紧去换衣服,便去到厨房,很快炒好几个菜,摆上一瓶酒,喊费明玉吃饭。
费明玉换上干衣,就着小菜喝下大半瓶烧酒,头脑才逐渐清醒,还过阳来。他拉着廉黑妞来到厢房,打开灯。
廉黑妞见炕上直挺挺躺着一个陌生人,看样子象是一具死尸,脸色倏地惨白,惊叫连声,跳着脚骂道:“你这死老头子,我是说这半夜跑到哪旮拉去了,原来是去捞水打棒!你捞这劳什子做什么,还背到家里来,也不嫌晦气!”
费明玉让她低声,别让屯子里的人听见,告诉她这不是什么水打棒,而是一个活人,让她上前试试死尸的鼻息。
廉黑妞不敢,费明玉只得壮胆上前,探手试了试,跟在河边时一样,微有气息。又仔细观看尸体的脸,在灯光下惨白如纸,跟死尸没什么两样,眼睛也没再睁开。实际上,费明玉拿不准这到底是尸体,还是活人?
廉黑妞也抖抖索索伸手探了探尸体的鼻息,的确还有气儿,只是非常微弱,又大起胆子摸了摸尸体躯干,冰冷僵硬,跟死尸无异。
她问这东西哪来的?费明玉怕吓着她,不敢告诉她实情,骗她说今天在沙秋河边冰凌上发现了这个人,开初以为是具尸体,探鼻却一息尚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将他背了回来。
廉黑妞说既还有口气儿,就该报警送医院,背回来怎么弄,要是救不活,岂不还得担个杀人的罪名?
费明玉无法回答她的话,自觉也象遭鬼遣一般,生生地将一个尸体背回家。但事已至此,只能试着救一救,若能救活,自然万事皆休,若救不过来,再——再——不知该他妈怎么办!
廉黑妞去厨房烧来一桶热水,拿来费明玉不穿的旧衣,吩咐费明玉脱下那人的湿衣,先用热水替他擦身,再换上干衣,她去厨房熬点粥,若那人醒过来,也许想喝点。
费明玉佩服廉黑妞比他还有主意,心头惶恐稍定,按照廉黑妞的吩咐,给那人擦身换衣,又抱来一床大棉被盖在那人身上。
廉黑妞熬好粥,费明玉也早已做完一切,然而那人却毫无苏醒的迹象,跟个死尸一般躺在被中。费明玉心直往下沉,痛悔不该将这不明不白的东西背回家来,弄得如今骑虎难下,还不敢将实情对廉黑妞讲。更不敢报警,因为事情被弄得如此复杂,警察来了,怎样说呢?警察会信吗?
战战兢兢一夜,夫妻二人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赶紧下床来到厢房,炕上情形跟昨夜离开时一模一样,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静卧被中。探一探鼻息,仍有微气。
忐忑一天,再熬一夜,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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