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三章 宴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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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坤和左文秀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一个穿西装的干瘦老头,大约六十岁,精神矍铄,跟在他们后面。

左文秀惊叫道:“常老师!”

老头名叫常莫阆,是桑大历史学院教授,中国断代史研究协会常务副会长,给刚入学的新生们开有讲座,所以左文秀识得。

常莫阆是那天这条大道上的围观者之一,对李正坤的仗义之举和豪迈气概深为赞许,觉得李正坤身上有一股霸气,为常人所不具备,从那天开始,便动了想将李正坤收归门下的念头,只是一直苦无契机,今天偶然撞上,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没想到李正坤居然想转到历史学院来,岂非苍天相助!

常莫阆道:“你可以转到历史学院,我去跟学校讲。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哪个学院?”

左文秀笑道:“常老师,你连他姓甚名谁,在哪个学院都不知道,就想收他当学生,我原本报考的就是历史学院,却得不到你的青眼,我都嫉妒了。”

常莫阆道:“每一个人性格、际遇不同,历史遭遇迥异,何来嫉妒!再说你已身在历史学院之中,可能还听过我的讲座,为何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位同学就不同了,未被历史温柔的玉手抚摸过,身上的燥裂没有愈合,正在经受现实的痛苦折磨,至为可怜!我想拯救他!”

真是个怪老头儿,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李正坤道:“报告常老师,我叫李正坤,是法学院今年新生,我刚才不过跟这位小妹妹戏言,并不是真想转到历史学院去。对我来讲,法学虽然也算难学,但好歹都是简化字,所述皆有文本,白纸黑字载得明明白白,不象你们历史,几乎全是繁体字,还有什么篆书、金文、甲骨文,我连简化字都认不全,何况这些老祖宗的字,我不认识它们,估计它们也不认识我,不识字,何以得知文字所载历史?再者,历史典籍浩如烟海,穷了一生也看不完,所载亦非真实,就算所载属实,又往往脱朝掉代、缺年无纪,谁人弄得清楚,哪个审得明白,因此,我还是远离那些发着霉味儿的故纸堆为好。嘿嘿,谢谢常老师的盛情,我绝对不会转到历史学院去。”

常莫阆双眼发光,一把抓住李正坤手臂:“好一番至论!你所言不虚,正说到历史学的点子上,但这也正是历史学的魅力所在。虽是发着霉味儿的故纸堆,却藏有多少扣人心弦的故事,抒写着多少令人荡气回肠的壮丽诗篇!又有多少未解之谜、难寻之人、未了之事。任意一朝、随便一代,历历帝王、茫茫百姓、文官武将、才子佳人、绿林草莽、能工巧匠、文人倡妓、商贾俳优,皆灿若星河,横亘在历史的天空,等待着人去发掘、去研究、去欣赏!人生虽短暂,历史却永恒,能跃入其间,弄潮史海、畅游时空,不亦快哉,不亦壮哉啊!小子,你何以拒绝!”

李正坤嗫嚅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要是拒绝,岂非天理难容。只不过,我的确不喜欢历史,牛不喝水强摁头,估计转到历史学院也学不进去。还是罢了!”

老头说:“休说罢了,先随我去听一堂讲座,以后常来,兴趣便会慢慢培养。”

李正坤抗拒着不走,老头拉不动,命左文秀一块儿拉,左文秀无法,只得扯起李正坤另一只胳膊,拼命往前拽。情形可笑,路人侧目,左文秀脸色发红,常莫阆神色如常。李正坤挣脱不了,只得随他们前去。

此时,天色已瞑,三人拐上一条小径,因路灯之间隔得较远,光线有些朦胧。正走着,一股激越突兀的旋风从旁边的花坛里飞起,掠过三人头顶,落在幽暗的角落里,左文秀和常莫阆只觉得周身凉气嗖嗖,心头莫名惊骇,不由加快脚步。

李正坤知道机巧,对二人说肚子有些不适,必须去趟厕所,请二人先行,他随后赶来。人有三急,水火无情,常莫阆不好相强,强让李正坤加上微信,方才放他离去。

不远处小山上有一个凉亭,因时令已是冬季,上面寒风呼呼,至夜便无人上去,正是理想所在,李正坤奔上凉亭,坐在亭里的长椅上,离身而出,却见黑头鬼和禇雄儿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李正坤大喜,扑上去抱住二鬼,好一番久别寒喧、浓俨酬酢,弄得黑头鬼都有些不好意思,强挣脱出去,笑道:“正坤兄弟,没想到你进了大学,居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弄得我这一脸的口水!”

李正坤还抱着禇雄儿不肯松开,禇雄儿无所谓,被哥哥抱着,高兴得很哩。李正坤照黑头鬼揣了一脚,骂道:“就你这黑厮矫情,我想你们哩。”

禇雄儿也揣黑头鬼一脚:“让你惹我哥哥不高兴!”

黑头鬼赶紧奔到亭子外面,对他们道:“你们两兄弟愿意抱好久就抱好久,只怕无常爷等得久了不耐烦。”

李正坤惊道:“无常爷来了?”

禇雄儿说黑无常爷想他,专程从无常殿赶来看他,酒席已在凤山城隍衙门摆好,差他跟黑头鬼专程来请他。

李正坤见说,赶紧放开禇雄儿,对黑头鬼道:“你这黑厮何不早说!”

黑头鬼嚷道:“是你一上来就抱着我们又贴脸又说话,哪给我们说话的机会。嘿嘿,现在知道着急了。李正坤公子,别让无常爷久等,速速跟我们前去赴宴吧。”

李正坤笑道:“还在啰皂,还不快走!”拉起禇雄儿,跟着黑头鬼急往凤山城隍庙奔来。

凤山市的城隍庙位于城北,占地两千余亩,从阳间视角看来,殿宇相连,绿树成荫,颇为宽广幽深。该庙始建于宋代,数历毁建,兴废相继,命运多舛。最近的一次重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当时的主政者气魄宏大,将城隍庙周围的房屋全部拆迁,使占地面积扩大到原庙规模的一倍,按照原庙布局放宽修建,不仅殿宇增高增大,还新增不少建筑,围绕着主殿形成一片蔚为壮观的仿古建筑群。凤山城隍庙主殿是全中国最高大、最宽广的同类建筑,里面塑的城隍爷泥像,也是全国最高大的泥塑像。

从阴间的角度看,城市规模庞大,鬼街、鬼市纵横密布,大街上车来车往,小巷中鬼影憧憧,闹热非凡。但凤山城隍的衙门却规模甚小,大门进去是大堂,大堂后面只有一重院子,供城隍老爷起居。这种规模的城隍衙门,就中国境内而言,属于中等偏下,跟城市规模、鬼口众多相比,显得有些不太匹配。但历任城隍都不敢扩建,究其原因,乃是阳间的城隍庙规模太大,殿宇太高,塑像太伟,颇有违制之嫌,阴间的城隍爷不能干预阳间,便刻意将阴间衙门修得矮小仄逼,以免引起阴庭怪罪。

黑无常来到凤山城隍衙门,随行车驾仪仗庞大,衙门里摆不下,城隍只得命衙役清空衙前大街,让仪仗摆在街上。

进入后衙,院子里也不宽敞,听说黑无常爷此来专为宴客,凤山城隍便很不安,怕因地方狭窄,影响无常爷心情,也委屈无常爷所请尊客。

黑无常看了一圈,却颇为满意,说所宴之客只有一鬼,院子虽不宽广,摆下一桌酒宴却绰绰有余,吩咐手下立即去集市上采买精美食材,就借城隍爷的厨房烹制佳肴。厨师是黑无常从无常殿带来;美酒也是黑无常自带。

凤山城隍使不上什么力,心中颇不自得。嘿嘿。凤山城隍姓乐名武,死于清代,死前是一个屡考不中的秀才,因天性仁孝,死后被阴天子封为凤山城隍。

乐武见黑无常对宴客高度重视,催督手下仔细洒扫院子,布置桌凳,摆放碗筷,还亲自过问菜蔬酒浆、烹制口味,显得殷勤而欢喜,乐武不知道这位尊客是何方神圣,心中不觉充满好奇和期待。

黑无常估摸着时间该差不多了,院里一席丰盛酒宴已摆下,便请乐武跟他一起到衙门口迎接。

李正坤赶到城隍衙门,见黑无常跟一位城隍站在大门口,忙不迭奔至跟前,冲着黑无常倒身下拜,高声道:“李正坤拜见黑无常爷!”

黑无常笑吟吟一把扶住他:“公子快快起身,休行此大礼。”

黑无常介绍乐武,听说是凤山城隍爷,李正坤也欲拜见,乐武不敢托大,赶紧一把扶住;黑无常又介绍李正坤,原来是郡主府公子、第五殿阎君包王的外甥,乐武赶紧抱拳打拱,行礼不迭。黑无常又介绍禇雄儿,乐武亦与之抱拳相见。

相见毕,黑无常带着众鬼进入后院,相请入席。黑无常自然坐于首位,右边尊位请李正坤坐,李正坤之下是禇雄儿;左边主陪位由凤山城隍乐武坐。至于黑头鬼,当然没有他的座位,陪李正坤进去之后,见黑无常无甚吩咐,便退下候命。

黑无常亲执玉壶给李正坤斟酒,李正坤谢道:“无常爷公务繁忙,却拨冗来看小子正坤,正坤深谢无常爷恩情,且实在惶恐。”

黑无常道:“芹圃县一案,你一力办成,居功至伟,却没能让你重返本殿,我和哥哥一直以来愧疚非常,时常谈起,总是长吓短叹,至为遗憾。”

李正坤道:“黑无常爷言重了,我能再见娘亲和两位舅舅,已深荷二位无常爷巨恩,我自己也心满意足,请二位无常爷勿再以小子为念,我才心中稍安。”

对二鬼说的话,乐武不明究里,又不敢插言,只得趁隙端杯向他们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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