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形人进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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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海怪进入饮龙垟咬人、吃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消息的源头来自林庄。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长相奇异似海龟的怪物,整个饮龙垟突然陷入了死寂。村子里有宗庙的人们就集中在宗庙里,没有宗庙的就集中在大户人家,实在没有办法的就躲在山坳里。青年、壮年安顿好老人、孩子和妇女以后,就守在前门后,半掩着门,望着远处的动静。

饮龙垟一直有龙卧山脉守护着。雄伟而宽广的龙卧山脉蜿蜒在饮龙垟的西南、西北、东北方向,因为雄伟,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因为宽广,外面的人走不到这里。而东南方向的大海,更是让人放心。退潮时,海涂千里,留下海鱼海虾,食用不尽;涨潮时,汪洋万里,波涛汹涌,外面的船只难以靠近。

饮龙垟的人们远古就有敬山神、祭海怪的习俗,这是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习俗。虽然都是祭祀的行为,但神怪有别,善恶区分的念头深深地烙在人们的记忆里,甚至流淌在血液里。对于鬼怪的畏惧、恐慌,是与生俱来的。

如今平和的饮龙垟来海怪了,吃人了,勾起了人们远古的恐惧记忆。最近的是400年前的记载,海怪上岸之后,见人剖心,或生吃,或水煮。有见过它们的人就被挖出眼珠,有听过它们的人就被割下耳朵。所以,虽有记载,但海怪长什么样呢?还只是一笔带过:形似海龟,全身长毛,腹有利齿,吞噬活物。

徐天海看着龟形人渐渐远去,朝着赵官镇走去。赵官镇是饮龙垟的集市中心,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集居在这里。镇长姓赵,名官印。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这里的镇长都姓赵,而且第二字都是“官”,上一任镇长就叫赵官义。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改变饮龙垟核心所在地赵官镇镇长的姓氏。

龟形人走得很远了,徐天海还是没有动,一直匍匐在礁石上,生怕自己稍重的气息会被海怪听到。而且,他也担心林春芳来的时候会被海怪看见,或者听见,那就危险了。万一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徐天海会怎么办?他自己也拿不准,但一定会趴着见死不救。要知道,林春芳可是他最心爱的人。

龟形人已经走远不见了,林春芳也一直没有来。不过没来也好,目前看来,还是在家最安全。

一直到天际泛白,徐天海也没离开过礁石。厚重的海雾与露水覆盖着他,全身湿透,他觉得他就像海怪。不远处潮红的太阳从龙尾处慢慢爬上来,也是湿漉漉的,蒸腾着水气。徐天海全身酸痛,四肢无力支撑,像软体贝壳一样吸附在礁石上。一夜的恐惧与担心,以及一夜的湿气侵蚀,他的体力与精力都外泄殆尽。他在等着太阳再升高一点,剥去它潮湿而厚重的外衣,把全部的光芒、热力注入他的身体,顺便蒸发他身上的湿气,那时的他一定又是生龙活虎的了。他微微地睁开地疲惫的双眼,眼前的滩涂也在他的眼眶里慢慢地放大。对于眼前的一切,他太熟悉了。他前方的一百米左右是一块低平的礁石,常年被海水冲刷、磨滑,坦荡如坻,退潮时可坐几十人;再往前一百米是一条沉积多年的木船,虽然残破,但防腐的性能依然见效。再往前八十米,闭着眼也能想见。徐天海再次睁眼,感觉有一丝模糊,他揉了揉右眼,然后眯着左眼,两只海怪出现在他的眼前。它们弓着背,深陷在泥涂里,不能动弹。

太阳褪去了它红色的外装,饮龙垟的天空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初秋的阳光显得特别的耀眼,昨夜的恐惧几乎消息殆尽。徐天海已经有足够的体力起身,回到村里,回到镇里,把他所看见的事情告诉乡亲们,告诉他们要防备着海怪作乱,告诉他们海边有两个海怪深陷泥涂。

慢慢起身的徐天海朝龙头方向望去,滩涂寂静。再转身望向赵官镇,望向龙腹的吴家湾,河面静止,唯有阳光反射,仿佛还能听见阳光碎屑撒落水面相互撞击的哧铃铃的声响。这让徐天海非常害怕,这是他生命历程之中从未遇到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点人间气息的寂静。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已死亡,只留下他一个人,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林春芳。他朝着林庄看了又看,隐约之间好像有几点细小的人影匆匆来去。徐天海沿着弧形的低级堤坝朝林春芳的家走去,那两个陷入泥涂的海怪一动不动的趴在泥里,大概已经死了。但即使是死了,他还是放不下心。他不知道在非人类的世界里,死是一种怎样的状态。一直走了两里多路,他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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