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月将沉(终)(2 / 2)
“那我听医生的话,你也会听吗?”周颂坐在床边,抓着他的衣襟反问:“医生可以治好我,也可以治好你吗?”
张诚年点头,他的眼里泛出一丝浅笑安慰她:“诚哥没事儿,医生会治好的。”
他总是轻描淡写的对她说一句——诚哥没事儿,可他孑然一身走在这世上,风雨又怎会对他留情。
张诚年去洗手间冷静了片刻,回来的时候病床上空无一人,小六离开了。
他问了护士后,在楼上的手术室外见到了独自坐在长椅上的周颂,她苍白的脸色上挤出一抹笑容。
“怎么坐在这里?”张诚年拿着外套披在她肩上。
“这里是最接近......”死亡二字在她嘴边说不出:“接近......天堂的地方,那年周礼走的时候也是在这儿。”
“不要想这些,回去休息。”张诚年皱了眉头。
周颂握着他的手,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老茧,视线与他相对:“诚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不论我们在一起多久,我都可以坦然的面对离别,我比你想象的坚强。”
“小六,人都会经历这一关,不要害怕。”
“那你呢,害怕吗?”
“不怕。”
“骗子......”
那一年周礼也说不怕,她曾上过一次当。
可张诚年现在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面对生死大事怎么不怕呢。
周颂把泪水倒回眼眶,波光粼粼的眼中闪现着微笑:“你上次问我的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们一起回灯芯桥告诉爷爷,小六嫁给诚哥,做你们家的孙媳妇儿好不好。”
张诚年在她身边蹲下,凝视着她的眼眸:“傻姑娘,不可以。”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张手术床被推了出来,几位急切的亲人蜂拥围了上去,推动的病床经过他们身边,行人的脚步也踉踉跄跄的走过。
周颂的目光追随着走廊深处的那一拨人,到了医院才知道生命的可敬与可贵,这里是人间最悲苦的地方,它给人重逢与生机,也经历着生离和死别。
这世间的一切,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颂搓着掌心吸气,她轻轻抚摸他额前的几缕发梢,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金色的锡箔纸糖果,掌心摊开在他面前:“这次,换你听话。”
往昔的故事终将被时光冲淡,但总有一抹影子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六岁那年,在冰雪的迷宫里,两个小豆丁蹲在一起,诚哥摊开手掌变了一颗神奇的糖果。
此后青春年少的路程,他是陪她长大的少年,她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相隔多年身份轮转,这颗糖果神奇的化解了他心里的苦涩,一贯坚毅的张诚年笑出一颗眼泪。
“诚哥,我爱你。”她几乎是更咽着说出这句话,两人之间的告白竟是在医院这样冰冷的场所开启的:“跟你分开的这些年,我心里空着难受,你在一天,小六跟你一天,你在一年,小六跟你一年,所以别再不要我。”
“小六......”张诚年累积的情绪崩塌,抖动着肩膀靠在她的怀里。那么隐忍、刚强的男人,竟然也会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脆弱。
他的心声从来没有对她吐露过,以前是不敢,以后是不能。
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那有勇气去爱吗?
小六是一个好姑娘,他的人生不过这短短几载了,但她还有漫长的几十年要度过。
可是在死亡面前,他也会害怕那个未知又黑暗的世界。
他在这世上走一遭,孑然一身的行过许多路。
所牵念的东西不多,最重的就是眼前的姑娘。他自年少时牵着她的手一起长大,两人的情谊早已是生命不可分割的一份。
听见爱人虔诚的告白,他内心的缺失被填满。
有人能拒绝光吗?
他曾照亮她长大的路,此刻她也照亮了他最后的生命。
这一年的冬天温暖而明朗,周颂和张诚年结婚了。
老六把女儿交到诚哥儿的手里,他脸上连皱纹都夹着灿烂的笑意,咱们六叔以后多了一个儿子嘞。
“小六上高中那一年,有一封家书说,从学校走回家,诚哥牵着她的手数步子,那时候爹就知道,你早晚得是我家的女婿。”
小六第一天去上学,是老六牵着她认路的,如今亲手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周老六对着远方的山头敬了杯酒,随后洒在土里,声音悠远。
“亲家,估计乐的合不拢嘴呢,小六嫁给你家当孙媳妇儿嘞,还是我占便宜,多得了个好儿子。”
嫁女儿,有人高兴有人愁呐。
冯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浸花了,几次更咽的抱着女儿不肯撒手。
一向冷静自持的周怀明也湿了眼眶,但他是男人,默默侧过身抹了眼角,祝福一对新人:“你们幸福就好。”
新婚的这一天,一家六口装进了全家福的相框里,时光是岁月静好,笑容是恬淡幸福。
两人的婚戒很朴素,一对素净的铂金戒指,没有多余的装饰,流畅而自然的线形勾勒出轮廓。
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孤品,更是爱情的承诺。
身处在这个浮华的年代,钻石代表了爱情吗?
也许吧,但爱情有很多种,它在于心中价值而不在于表面的价格。
以张诚年如今的财富和地位,他大可在世界各地搜罗最名贵奢华的宝石捧到心爱的人面前,但最终他坐在切割机前一帧一帧打磨出了这枚质朴的戒指。
不论是一百年、十年亦或是一年,生命都是一场倒计时,趁着好时光,想做就去吧。
周颂和张诚年开着车启程去xj,领略祖国西部的风光,高耸入云的胡杨林在风中摇曳,北疆的湖泊倒映着巍峨的雪山,纯净的冰面上雪花与冰裂交织纵横。
从冬天穿过夏天,从西部走到南部,游人最终驶向了家的方向。
或宽或窄的国道上留下车辙的痕迹,又随着风沙消失不见。
这世上的人来过一遭又一遭,时代如滚滚的巨浪席卷。
生命的意义在于何方呢?
世界并不缺伟人,这是中国人的英雄主义,一根筷子易折断,一捆筷子抱成团。
我们普通人的力量微小,但一群人凝结的力量巨大。
经年之后,或许无人知晓我们的故事,但吹过临溪山的风便夹杂着前尘往事。
------题外话------
还有一章番外,岁月神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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