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芦渔光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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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南被杀后,宋廷上下再没人敢提联金之事,越来越多的人建议联蒙灭金。端平元年,公元1234年,宋理宗派孟珙和江万载出兵攻金,和蒙军张柔部一起包围蔡州,金哀帝自杀,完颜承麟在乱兵中继承帝位,次日便被杀死,做了仅仅一天的皇帝金国就灭亡了。

宋军将金主完颜守绪的尸体和金丞相张天纲押到临安祭祖,以雪靖康之耻。按照当时和蒙古的约定,金亡后,宋廷可收复东京汴梁和西京洛阳。宋军一鼓作气拿下汴梁,又趁势发兵西进,被早已埋伏在洛阳城外的蒙古军大败,丢下军资器械溃逃,这便是“端平入洛”。自此,蒙古借口宋廷不宣而战违背盟约,大举攻宋。霎时间,淮东、荆湖、蜀地战乱纷起,宋廷应接不暇,江北难民纷纷南逃。

虽然江北战乱,但江南相对安定,百姓除了增加些赋税,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李家在这种担惊却又安定的日子里延续着生活,转眼几年,李继先和李庭芝兄弟已长成半人高的小少年,全家人仍靠李大江打鱼为生。

李氏十分疼爱这两个孩子,尤其疼爱继先,继先不仅听话,爱读书,还十分勤快。

这日日,继先和庭芝上山砍柴返回时,庭芝跑在前面,继先扛着柴后面跟着,“继先,快点,要回家吃饭了。”

继先擦擦额头上的汗,“哥哥,你慢点,我追不上你。”

庭芝停下脚,“来,我背一会,待会让娘看见又要骂我了。”

继先推让,“不用,我跟娘说前半程是你背的。”

庭芝若有所思,“怪不得娘那么疼你,给我吧,我来背。”说着便从继先背上取下木柴。二人边走边聊。

“哥哥,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做个大将军,上阵杀敌,让别人怕我。”

“哥哥真有志向,以后肯定能做将军,就像岳飞一样的大将军。”

“那当然,你以后想做什么?”

继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不想做将军,也不想做大官,就想做像爹一样的人”。

庭芝惊讶道:“你想打渔呀?那你读这么多书干嘛?打渔又不用读书,再说了,打渔能有什么出息?”

忽然,继先一愣,看到前方路边的草丛中有一团黑东西,“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庭芝放下柴,二人蹑手蹑脚上前,定眼一看,竟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岁的男孩。男孩一脸草沫,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干瘪焦黄的脸被散乱的头发盖住一半,蜷缩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二人以为他死了,一阵凉风吹来,男孩打了个冷颤,蜷缩得更紧,继先叫道:“他还活着”,便弯下身拉他,“哎!你起来,这里凉。”

“继先,他好像病了,起不来。”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带他回家吧?”

庭芝想了想,“我背他,你背着柴。”二人带着男孩向家赶回。

庭芝推开用干柴扎成的院门,向屋里大喊,“爹,娘,快来!救命呀!”

李氏听到喊叫,慌忙跑出来,看到两个孩子大汗淋漓,庭芝身上还背着一个孩子,问道:“你们俩去干什么去了,这孩子是谁?”李氏指着庭芝身上的孩子,一脸迷惑。

继先道:“娘,我和哥哥山上砍柴,回来的时候在路边草丛看到的,他病得起不来,就把他背回来了。”

李氏走过来,把继先脸上的汗水抹去,又从庭芝身上把孩子抱下来。少年艰难地喘息,李氏看看孩子枯黄的面容,心疼道:“她是饿昏了,继先,你赶快到厨房弄点热水和吃的。庭芝,你去屋里把床上的被子铺好,我抱他躺床上。”兄弟俩小野马似的跑去了。

李氏把少年放到床上,怀抱着他的头,接过继先手中的碗给他喂水,继先和庭芝伸着头目不转睛地瞅着。少年喝下水,咳嗽了几声,苏醒过来,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们,李氏和继先兄弟松了一口气。

“你们俩去叫你爹回来,他还在江边打渔,先让这孩子休息会,等会再给他吃东西。”李氏把少年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三人走出房间,继先和庭芝出了院门向江边跑去。

不一会,李大江带着兄弟俩回来了。李大江扛着条破鱼网,继先和庭芝手中各拎着几条小鱼,“孩他娘,急着催我回来啥事?今天晦气,就打了几条小鱼,不过也够晚上炖几碗汤喝了。”李大江进院把渔网搭在墙上晾晒,继先和庭芝拎着手中的小鱼逗着玩。

李氏走上前,帮李大江搭手晒渔网,“当家的,刚才这兄弟俩打柴时救了一个孩子,在屋里。”李氏看了眼兄弟俩,又向屋里递了下眼神,“孩子饿昏了,怪可怜的,刚才给他喝了点水,已经醒了,现在睡着了。”

李大江放下手中的活,立在墙边半晌没说话,看了下继先,继先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庭芝赶忙道:“爹,你别怪继先,是我背回来的。”

继先道:“是我让哥哥背回来的,不怨哥哥,那小孩太可怜了。”

李氏看着兄弟二人相互关爱,心中欣慰,走上前蹲下来,摸着继先的脸,“都是苦命的孩子,娘谁都不怪。”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继先和庭芝忙给李氏擦眼泪,“娘,你别哭。”

李大江怕李氏将继先的身世说漏嘴,把李氏拽起来,“给孩子说这干啥?快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

四人一起走进屋里,少年听到他们进来,拖着疲软的身子挣扎着爬起来。李氏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又把他放回被窝,“躺下别动,孩子,我给你拿吃的。”继先机灵地把桌子上的饼递给李氏,李氏掰成小块喂少年,少年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一口一口用尽全身力气咀嚼。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怎么到这儿的?”李大江问道。

“我叫张…世…杰,是范阳的,跟爹娘逃…难来的,爹娘过了江就…饿死了。”张世杰声音断断续续。

兄弟俩相互念道:“张世杰”。

李氏看看李大江,眼神中似有恳求,但未说出口,李大江二话没说,“这儿以后就是你家了,你就待在这里吧!”

张世杰眼中闪出几滴晶莹的泪花。

庭芝高兴道:“我们又有小伙伴玩了。”

继先问世杰:“你多大?”

“七岁了。”

“我八岁,你以后就是我弟弟了,我以后既是弟弟也是哥哥,哥哥,你以后有两个弟弟了。”继先向庭芝高兴道,全家人大笑。

秋风瑟瑟,一川芦荡渐渐被霜露染白,等到芦苇褪去最后一丝绿意,漫天的芦花如同飞雪随风起舞,飘在江面上,星星点点簇拥着,像盛开的小花。芦苇荡中已经找不到野鸭蛋了,不过偶尔还能见到几只落单的野鸭。到是各种鱼长得又肥又大,在江面上频频翻动着白肚皮,只要随便撒一网,定能网出几斤重的,李大江天天收获满舱。

李家小院里,庭芝三兄弟正趴在石凳上读书,李大江打渔还没回来,李氏打柴去了,临走前嘱咐他们好好读书,不要乱跑。世杰抱着一本《孟子》在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曾益其所不能…”继先读的是唐诗,他一向最爱唐诗,这是李大江用四条大鱼从街上换来的,世杰读的《孟子》才花了两条鱼。只要继先说要什么书,李大江总会想办法满足他。庭芝坐不住,每读一会就要去耍会木棍,在院子里左挑右闪,看起来像模像样。

“大哥,你别玩了,转都我头晕,你这篇文章背完了没有?爹回来要问的。”世杰放下书,不耐烦地劝庭芝。

庭芝不理会,“放心吧,我早就记住了,我才不像你那样死记呢,读了半天还没记会一页。”

继先合上书本,“大哥,别这样说三弟,你还是坐下来好好看书吧。或者我们去看看娘回来了没有,帮他背柴?”

世杰道:“我还要再读一会,你们去吧。”

庭芝和继先正要出门,李氏回来了,“你们干什么去?”

继先道:“娘,我和大哥要去接你,怕你打的柴背不完。”

“继先最知道心疼娘了”,李氏把柴放在院门里边,一不留神看到地上掉了的本书,走上前捡起来,“这是庭芝的书?”

庭芝胆怯,连忙解释,“是,不过今天的功课我都背完了。”

李氏看到庭芝手中还拿着木棍,“你爹辛辛苦苦用打来的鱼给你们换书,你就是不争气,就不能像继先和世杰一样让我省心啊?好歹你也是我亲生…”说到这里,李氏似乎感觉说错了话,又干咳了一声,“好歹你也是当大哥的,还不如两个弟弟呢。”

继先拉着李氏的手,“娘,大哥真的很听话,他全都背会了。”

世杰也站起来,“娘,二哥说的没错,大哥背完了才玩的,这书是我刚才不小心弄掉地上的,我忘了捡起来了。”

李氏坐到石凳上,“娘不想怪你们,只是想让你们好好念书,我和你们爹养你们三个不容易,不希望你们长大了像我们一样打一辈子鱼,想让你们都有出息。咱家穷,供不起你们读学堂,只能换几本书让你们读,你们一定要争气。”

庭芝放下手中的木棍,一脸悔意地走过来,“娘,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还要帮爹和娘照顾好继先和世杰。”

李氏欣慰地点点头。

公元1237年,蒙古窝阔台汗召开忽里台大会,决定西征斡罗斯,因无力分兵,对宋攻势放缓,决定暂时与宋和解,实则蒙蔽宋廷,换取时间,来日再征讨。蒙古使臣一行在兀良合台的带领下向临安进发,兀良合台网罗了漠北双雄为其效力,并派遣原西夏投靠来的金刀门赴四川查探。

当时,河北有四人擅长潜伏伪装,狡猾多变,他们分别是火眼赤狐杨豫辉、飞山沙狐曹翼、变身银狐方仁和啸天苍狐万长通,人称隐身四狐,早在一年前,隐身四狐就投靠蒙古,这次,他们随使团同行,派往宋国作卧底。

当年中原落入金国后,武林之宗的少林寺也沦落金人之手,但百年来,少林寺一直眷念故国情怀,常为宋廷暗送机密。蒙古灭金后,本欲铲平少林寺,但蒙古以佛教为国教,出于同为佛门的顾虑,暂时让少林寺存留,派人严密监察。

那日,少林寺得知蒙古欲与宋国和谈而蒙蔽宋廷,未免宋国中计,天智大师决定亲自去临安为宋国送信。天智刚出少林,便被伏在寺外的军士探知,军探自知不是天智对手,飞书告知兀良合台,让其率漠北双雄半路截杀天智。

天智一路过淮北到江北,经过十几天的跋涉,终于来到京口对岸。他立在江边,一身黄袈裟,手持梨花木杖,髯须花白,额头枯皱,望着江面茫茫一片,江中连个船影也没有,不知如何过江,生怕兀良合台使队已到临安,心情焦急万分。

突然,天智身后蹦出两个大汉,一个手提一把弯刀,身上斜袒着一身皮袍,露出半边肩膀,满脸恶煞;另一个赤手空拳,但却硕壮无比,双眼目瞪,这两人正是漠北双雄。

天智一看便知是蒙古人,预感不妙,握紧杖欲出手,只见后面闪出一位壮年,身形高大,穿着通身棕色火狐袍,头戴一顶虎皮毡帽,英俊潇洒,煞有风度,微笑着向天智施了一躬,“不知天智大师意欲何往?”这人正是兀良合台。

天智一颤,“你是何人?如何知道老衲身份?”

兀良合台上前几步,让漠北双雄退后,“蒙古使臣兀良合台,这二位是漠北双雄查木达和粘合儿。大师佛法高深,中原无人不知,我久欲拜访,不想今日不期而遇,真是难得。”

天智既知对手,笑道:“原来是蒙古四狗之一速不台将军的儿子兀良合台,将军虽年轻,志勇却不亚于乃父,西征途中建功颇多,老衲佩服。但将军不在朝中辅佐你主,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兀良合台指手向南,“欲去临安为宋蒙两国结好。”

天智扶着杖放声大笑,“将军此话真不愧大言不惭,蒙古屡次攻宋,天下百姓不宁,我一路走来,到处妻离子散。现在蒙古西征,无法分兵,却来和宋国结好,只怕你们一旦西征结束便会发兵侵宋。”

兀良合台笑颜渐失,“大师何须此言,我蒙古真心结好也罢,假意结好也罢,并非你我所能左右,只要是结好,对两国百姓而言便有益。”

天智把头一甩,“老衲听不得这些冠冕堂皇之言,今日不是我过江便是你们过江,无需多言。”

“既如此,那就要看大师的本事了。”兀良合台向后一退,转向漠北双雄,“查木达,粘合儿,大师就交给你们了。”

“是”,查木达和粘合儿双双跳起,腾空翻了个跟头,落在天智面前。天智大腿向后拉出一弓,抬起杖,一头夹在臂下,右手紧攥中间,半眯缝着双眼,全然不把这双雄放在眼中。

查木达横握弯刀,“都说少林达摩杖威力无比,我倒要领教一下。”

天智道:“达摩杖乃我少林至上武功,老衲不才,尚未习完,但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粘合儿见天智如此鄙视他们,恼羞成怒,出手便是一拳,“你也太狂妄了,看我夺魂拳要你这秃贼的命。”

这一拳让天智有些措手不及,但他来了招金蝉脱壳,迅速闪了过去,向后退几步,心中念道:“这拳内力不凡,需谨慎对付。”还未等双雄再出手,天智立杖跳起,来了个金鸡上架,打一通连环杖,双雄昂头伸手接招,边接边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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