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上弦月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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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木偶一般立在船板上的黄衣少女,承认了确实是想要清都山水郎杀了她。可她并不想承认这三点。

至少后面两点,她不想承认。

她要是承认了,那她的这一生,又得卑微到什么程度?

她张了张口。她想要反驳。可试了几次最后都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方才张开口,冰冷的雨水便从她的眉角顺着惨白的脸庞流了进去;不知为何,无色无味的雨水在这一刻变得奇苦无比。

清都山水郎的苦,是一种中药似的苦。而黄衣少女的苦,却比中药还要苦。

苦的胜过越王勾践在卧薪时所尝的胆!

苦的让黄衣少女连一个反驳的借口都找不到。

坐在轮椅上的清都山水郎沉吟了一会,直到确定黄衣少女无力反驳时才说道:“你放心,你知晓这么多不该知晓的秘密,又如此目无尊长的冒犯本山人,本山人自然是不会放过你;只不过,并不是现在——”

清都山水郎的口中如此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意思。

他彻底恢复成原来的高人模样,完全没有去纠结被黄衣少女揭穿的秘密。

他将没有人能够看透的目光从黄衣少女的背影上移开,无声的转向交织着狂风暴雨的夜幕中,若有所思道:“现在的你,还有大事未了。”

黄衣少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清都山水郎口中的大事指的是什么事。

她只想清都山水郎马上从她的面前消失,或是直接了当的取了她的性命。

她吞下流进口中的雨水,用一个比雨水还要冰冷的声音道:“你若是想要附注在我身上的家族气运,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我就算是死、就算是把它带进黄土,自此永绝于世,也不会将它赠予任何人。尤其是你,尤其是你清都山水郎!”

看向夜幕中的清都山水郎,无奈的笑了笑:“难道在你的心目中,除了附注在你身上的家族气运,就没有其它有意义的东西了吗?本山人不妨告诉你,别说是本山人苦心积虑想要得到你家的气运,就算是你五体投地的跪在本山人面前,恳求着要本山人收下你家的运气,本山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清都山水郎目光一收,重新回落到黄衣少女的背影上:“本山人一早就说过,这一番去而复返,是为了帮你复仇。当然了,本山人也知道身为离氏后人的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本山人的。一是因为你所背负的仇,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的仇人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你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凭白无故降临在你身上;二是因为你身上还赋有着,让无数人都觊觎已久的不世命格,在你的心目中除了救了你一命的天涯沦落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三是因为说出这些话的,是曾经的云梦山大弟子、如今的清都山水郎…”

黄衣少女没有答话。

无论清都山水郎是不是已经彻底看透了她,无论清都山水郎抱着何种不为人知的打算,她都不想在说话了。

她甚至都不想在听见清都山水郎的声音。

只是,她又不能不听。她无法像闭上眼睛一样将耳朵闭起来,也无力将清都山水郎赶下船去,就算是躲进船舱也还是可以听见清都山水郎的声音。她没有办法,只能顶着暴雨立在原地,任由清都山水郎说着。

清都山水郎的话还远远没有说完。

他看着黄衣少女的背影,继续以一抹无奈的笑容道:“弑师叛道、贪生怕死、以腹黑著称于世、尚且反复无常、害人无数,清都山水郎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无底线之人。这样的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帮你复仇,确实如同奇闻,然而不管是如何质疑这个奇闻、否认这个奇闻,都阻挡不了这个奇闻的进程,因为奇闻发生之时,向来无人相信,本山人无端帮你复仇一事,亦无需你的相信…”

面色惨白的黄衣少女还是没有答话。

她在等。等清都山水郎把话说完,然后从眼前消失。

却不料,清都山水郎莫名把话锋一转,说道:“本山人不过是想做一个简单的提醒,那就是你若想报得大仇,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天涯沦落人身上,倘若连天涯沦落人都不能帮你复仇,那这天下间只怕是再也难有为你复仇之人——”

黄衣少女一直都在警告自己,不要在为清都山水郎的话所动,不能听信清都山水郎的任何话,可她惨白的脸色却还是在清都山水郎的这句话中有了变化。

只因清都山水郎又一次说中了黄衣少女的心中所想。只因黄衣少女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只因让黄衣少女沦落至今时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不仅仅是一个祸乱天下、权倾朝野的奸臣,更是那昏庸无道、鱼肉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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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皇帝所为。黄衣少女要想完成复仇,就只能是杀佞臣、诛昏君。

试问如此艰难、如此渺茫的复仇,古往今来,有几人做到过?

能够做到的人,可能一直都有,哪怕是当今天下也还有那么几位。譬如:龙虎山的那位天师,武当山的那位真人,诛仙城的那位武神,还有云海间的那位剑仙。

这些人物必定都是能够做到的,可他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他们要是愿意这么做,当初就不会任由那一场杀戮视发生。

在这个人世间,唯一有能力、又可能这么做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深谙名士之风的天涯沦落人了。

倘若连天涯沦落人都无法为黄衣少女复仇…

黄衣少女没有在想下去。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允许自己这么想。

她正想要喝斥清都山水郎,不要在说下去,可清都山水郎已经开口:“…然而,你不知道的是,沦落人此番现世,不管是前往江南诛杀皇帝,还是远离九州漂浪江南,其处境都将陷入危机当中!”

黄衣少女没有喝斥。

清都山水郎的这句话改变了她惶恐的情绪。

她突然想笑。

她忍了忍笑意,最后还是止不住的冷笑起来:“让天涯沦落人陷入危机?你可别忘了,当年能于李愈之一较长短的神虚子也只胜了天涯沦落人半招。”

清都山水郎也笑了笑:“本山人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除了那两位道门高人,以及某几位怎么老都老不死的怪物,这片天下已无沦落人的对手。本山人也不得不承认,若单以自身修为而论,沦落人在当今江湖确实立于顶峰的存在,但你应该知道,真正决人生死的宿命之战,靠的不仅仅是自身修为,还有某些变数,某些阴谋、阳谋之类的小把戏。”

黄衣少女的冷笑僵在了脸上。

她只听到一半,便已笑不出来。

清都山水郎接着道:“你可还记得,今日下午本山人未出一招一式,只用口舌便乱了沦落人的心绪?你可还记得,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杀出来的的作死小能手,以及从她袖子里放出来的那条黑龙?本山人料想,身为名门之后的你,一定未曾主意到那条黑龙的不同之处,本山人只说一点,那条黑龙是六爪之躯,常缠于某位人尽可夫的妇人之臂——”

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的黄衣少女,无力的后退了两步。

口头骇然的吐出一句话:“她是一帘春梦楼来的…”

“你既已知道,那你应该庆幸,庆幸那条黑龙并未真正的发作,否则就算是沦落人也难以这么轻易脱身。”

清都山水郎转过头向风雷壁的方向看了看。

他看到了时不时的亮光。也不知道那是刀光、剑光,还是闪电的光。

清都山水郎看着那光叹了口气,又向黄衣少女道:“这些都不过是今日所发生的事,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明日呢?明日又会发生什么超出意料的事?这一点就连本山人都无法预测,不过有一点本山人却十分确信,那便是在沦落人前往江南的途中每发生一种意外,其胜算便会少上一些。一是因为,那皇帝的所到之处,身边定然少不了那两个人;二是因为,沦落人已然人列为试功对象——”

黄衣少女听得“试功对象”四字,只觉得连肉都开始狂跳起来。

这人世间竟然还有人敢把天涯沦落人列为试功对象的?是天涯沦落人真的没有威慑力了,还是如今的人太不知死?

黄衣少女缓缓侧过头,问道:“你说的是谁?”

“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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