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你先过去”李向军侧过身子,靠着扶手让出路来。
“没关系,你走你的”
出了窄门,女子走到角落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一个矮胖的男人靠在门框边,背对着屋内。阿青连忙上去招呼着。
“苏哥,不好意思,刚在你的楼上惹了点麻烦,没来得及跟你招呼“边说边上前递烟点烟,然后塞了几百块钱放进苏阳的口袋里。这些钱都是罗秦提前给阿青让他打点的烟酒钱。
苏阳转头那一瞬间露出刻薄的眼神在阿青这一举动后立马变得亲热起来。
“人没事就没有关系“他龇出笑脸说道。四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满头白发。左手长期夹着烟,哪怕不点燃,烟也要夹在手里。右手的食指短去了一个关节。他每次把烟放在嘴边时,都会咧开那一口黄牙。然后微微仰着头说话。
“走吧,走吧”苏阳挽过手来搭在阿青的后背拍了拍。
“人还在上面呢”
“没事,我来解决“苏阳答道。
“那我们先走,苏哥”
陈老四腿疼得不敢动弹,颠着身子,扶着墙爬起来。颠进了木板间隔出的房间。女子一身早已经穿得体面。陈老四回到房间里拾起那张照片扯的稀烂。恨那女子为什么要拍着这种邋遢的照片。而且还总粗心大意。他坐在了床尾边,背对着肥胖女子。
“还做吗?”挨了一顿打,心里一阵麻木。脸上的伤和刚才所发生的事,在所有观看者的面前,他整个人已经被杀死了,只不过是一块躯体在这里残延。那里还有缠绵的心。一声没吭。坐着抽完了一支烟,转身拿起衣服瘸着腿下了楼。
那沙发上的女子换去了一拨人,只有进门口那抽烟的申艳还在原来的位子上坐着。先前下来的那女子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电视机开着的,但没有人看上一眼。
“呦,这位老板玩得可真够刺激的,真是癞蛤蟆学青蛙,长得丑,玩得花。”她见着陈老四肿着眼睛,鼻子留出的血干在脸颊上还没有擦干净。申艳报复说道。
“你照照你那个骚样,知道什么是热得快吗?放进桶里就骚得水开,知不知道?洗澡的水都是你自己骚开的吧”陈老四站在沙发边,边说边在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扔了两张给了沙发上其他坐着的女子。
“你当吃路边摊,填饱肚子呢?”女子把那两张钱戳开,嫌弃的看着陈老四。他又扔了两张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子这回计较起精神上的侮辱来,觉得把钱就这么一扔,是对她这个人的灵魂的不尊敬。
“什么什么意思,给你钱,你不要?”也似乎想把刚才的窝囊给发泄出来,准备就这么把钱扔在地上离开。却被一声嗓子喝住了。
“钱捡起来”苏阳从窄门里侧的卧室走出来,抽出一支烟夹在自己的手上,指着陈老四。
“苏鸡头,我还没做完。你手底下的人就把衣服穿好了。你这是怎么做生意的”
“拉着他继续上去做”招待的人便又起身,要挽陈老四的手。
“好好好,懒得跟你说”陈老四撇开手来。他不知道苏阳会在这里。碍于他的权势,之前在赌博上又吃过他的亏,只得服软,带着想挽回一点面子的语气把钱捡了起来,递给了沙发上的女子。结果又被申艳扯破了脸面。
“下来过来记得把头盔带上,怎么没把你给打死”申艳坐在门口瞪着陈老四说道。
他也斜了申艳一眼,不想再争执,引得事情更加复杂混乱。自己势单力薄只会吃更多的亏。像被踩着尾巴的狗,看着的尾巴缩着的身子,吱吱咧咧地跨出了门。其实他早已经不要了脸皮,挨过的揍也不在少数。赌场里的兴奋,可以让他很快就可以把那些事,那些屈辱,挨得揍,身体和心里的痛,抛到了后面。如果赢了钱,那就是一剂良药,所有的伤口都痊愈了。
他安慰自己要去疗伤,直径朝着正对门前的万福巷走去。一间门面外有一面破摔的镜子,是服装店的老板扔在外边的,他借着整理了自己的脸和头发,轻轻拭去伤口流出的血。在中间一栋楼停了下来。他刚从这里下来的。十字路口的灯已经照不到这里来了。
楼道里也没有灯,他伸手捂了捂自己裤子口袋里的钱,踉跄着爬上了三楼。
防盗门前还有一扇伸缩滚动的铁门,到点就会锁上。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陈老四在漆黑中有顺序的敲了一组暗号,对准了暗号后,过了十多秒便有人敞开门露出了屋内的灯光和弥漫出来的烟雾。
“什么情况,阿四“老头子只畏畏缩缩的探出一个头来说道。
“你先开门再说,还有桌子没”陈老四着急着进去。先摸了一根烟出来抚定自己急躁的心。那一束火光照亮了陈老四紫色的脸。
“已经不接客,你这脸上怎么弄的”开门的老头说道。
“楼下不知道什么鬼,放了一面镜子在外边,撞上了。“
“谁在外边”
老头子听见问话,又扭回头朝着屋内道:
“老四“
“让他进来“
老头子磨蹭了一下便起身开了门,陈老四蹒跚的走进去坐下。
成建是李向军的表哥,而李向军是被收养的。他的养母跟成建已故的母亲是亲姐妹。李向军从小跟着成建和阿青。现一行人朝北边巷子出口外走,李向军走在最后,到巷子口止了步。余人已经进了一家排挡。
“先回去了,建哥“李向军停在了排挡外边。
“吃点东西再回去“成建说到。
“一起喝点酒,兄弟”罗秦又跨住门来拖住李向军。
“不了,家里有事“他心里对这种第一次见面就轻易称兄道弟,弄得跟很熟一样的人向来是敬而远之。
“这二百块钱你拿着,阿青你骑摩托车送下小军“成建掏出钱,扭头朝里面喊道。
“不麻烦了,青哥,外面下雨,我自己打车回去“
李向军道了谢,便朝北昌街上走去。巷口这片狭窄的广场。上空的夜很深沉,暗色的天空像是还笼浮着一片片黑色的云。天空中黑的层次不均匀,似一片蓝底黑云般的山水画,月亮藏在了某座山后。笼罩街道的樟树,在轻微的风雨中飘曳。那座荒废旅馆墙上钟表的生命力,要胜过建筑本身,还在滴答着。但那滴答声被风声给掩去消散了,无人能靠近聆听它的诉求。于是那孤独的钟表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今日的任务,拖拽着人们进入新的一天。心里的快慢与钟表达不到匹配,李向军没想到一下子耗到了这么晚。他跨过花坛,来不及看清脚下的路。踏在了那块被压垮的水泥砖下,积下的泥潭,脏水溅起来,浸湿到了他的上衣。他加快了步伐,冲上了的北昌街。街边年久失修的灯多数都垂下了头,还有几盏在挣扎着闪烁。如跑几步就要歇一会的人,灯闪几秒也要停一会儿。出租车在道路两头来回穿梭,车上的座位大多都是空着的。地上的脏水浸透了他的裤脚。腮帮的胡子又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抬头的皱纹,让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已经三十往上了。他比成建和阿青要矮出半个脑袋,只有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且身材也比较瘦弱,成建和阿青二人则是粗脖子粗腿。人长得不算寒碜,浓厚的眉头如同弯刀一般锋利分明。可就在这个年纪头发就已经开始挡不住岁月的攻占,擅离职守退守自居了。发呆时,他眼神深邃,更显得他思维沉重,实则呆头呆脑。常目视着某些事物放空,却看不见眼前的变化。鼻梁要比他的性格突出。嘴唇要比他的日子滋润。
天气转冷,加上白色帆布鞋子已经湿了,他的脚会有一丝刺疼的感。腿的微瘸,导致他的左右肩膀也是微微倾斜的。过了北昌街,左右转过几条街道小巷走了三里路。这片地几乎是越走越暗,房子也越来越破。一个y字分叉口,空荡的不见一个行人。零零散散的停着几辆车。楼层家户人家亮着的光,也像这夜的星星漆黑一片,不着一丝微光的痕迹。到了北边废弃的老车站。候车室的右侧有一条小巷子。小巷子的左侧是沿街联排的商铺。挨着巷子的左侧第一家做的是水果生意,是李向军母亲的朋友。第二家是手机修理店,做着二手手机买卖,李向军给他当过徒弟。
巷子走进去二十米斜对拐角处有一扇院门,院子在候车站的后边。大门已经锈迹斑斑,无了锁。推开门来,院子里边只有三间房连成的一座瓦房,堂屋,卧室和灶房。这个点,周围都寂静无声,脚步声数十米外似乎都能听得见。这片所有的建筑都在黑夜中隐身了,李向军拿着手电才可以透视周边的环境。
屋子得了有二十多个年头了。李向军搬过来住在这里也有了八个年头。屋顶上的瓦掀了又盖,拆了又补,现铺着的瓦参差不齐有暗红和鲜红的两种颜色,有的结了绿苔。房子是那时候母亲拿出她丈夫意外去世的一点赔偿金,再加上东拼西凑借的一点钱买下来的二手房。
院子的前坪堆满了瓶瓶罐罐,被绿色的渔网袋裹着。屋子要比前坪高出三个台阶,瓶瓶罐罐的周围长了些三寸高左右的杂草。这些瓶罐在细雨中仍发散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待久了便会浸透衣服上。不过他早已经习惯。这些罐子全是李向军的母亲工作之余捡的。母亲犯了旧疾,外面的这些东西便无人打理。他自己是汽修店的学徒兼洗车工,离这间院子有二十多里路。汽修店的老板在门面附近给他安排了一间铁皮房,在一片菜地的旁边。同时还兼顾着门店的开门和关门工作。所以不常回来。
屋子正面,两扇窗是向外开着的,挂钩锁在了窗户上。朝南的窗户一共有八扇门,两扇成一对。每扇都成日字形,上下镶着两块蓝色的玻璃。远看整个窗户便是一个田字的设计。他站在窗外往房间里看了看,母亲盖着一床薄被已经睡熟。房间里一张方桌架着一台黑白电视,正对着电视的另一边有一张三人坐的木沙发,已经非常破旧,到处都磕掉了漆。电视旁边便是衣柜,只有一张床,在内侧靠近北面的窗户边,旁边架着一个不搭调的床头柜。床尾和靠在墙面的衣柜间隔了一条八十厘米左右的过道。床和北面的窗户留出的那条过道东侧,有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在灶房的后边。不过现在里面堆满了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堂屋的四扇木门,中间两扇是敞开的,没有合拢上锁。里边三面墙都是均匀七三分割式的条形,上白下绿。正面墙上钉着一个架子,摆着一张肖像,是他从未曾谋面的养父,李向军便跟着这从未谋面的养父姓。下边的右侧有一道窄门,门后边原先是个屯稻谷的粮仓,后边荒废了,成了之前养过鸡鸭的夜宿地,再后面就成了现在的杂物间。李向军从口袋掏出备好的手电,塞在嘴巴里。走进去,拿出又摊开了一张散烂的折叠竹床。这是他母亲之前捡的。堂屋里的另一侧还整整齐齐的堆码着一些纸壳。李向军把这些纸壳铺在竹床上。
入秋间的凉意侵入了屋子。半夜里,他冻醒来,拿着一些纸壳盖在自己的身上。熬了一晚,天亮的微光很早就挤满了屋子。
他轻手轻脚地伏在窗前。母亲已经醒来。
“妈”李向军便推开了门,推开门房间里一股很重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里。是风油精散发出来的。母亲头疼时常用这个。还有黄道益。
“军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母手撑着爬了起来。他母亲是个瘦小个子,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其余的头发也成了蜡黄色,都是卷着的,只简单的梳理。身上裹着一件格子粗布的长衣。手上的皮肤布满了干裂得似乎是一百年都没有经历过雨水滋润的土地。脸上的皱纹显得十分深邃。不到六十岁的年纪,苍老得看上去有七十了。即便靠在床上也是弓曲的背。看上去年纪大了,找工作很多地方拒绝,只能干些洗碗或者扫街的事情。腰也不太好,现在在一家家政的工作,工作自由,此时便在家修养。
“昨天晚上回来的。李阿姨给我电话说您病了,看过医生没有“李向军上前扶着母亲,对母亲这般有事情不通报,为了不让自己的担忧的决定,反而使得自己更为担忧且烦恼。
“不碍事的,都已经好啦“母亲靠在床头。把手里的风油精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面。
“天冷了,你要多穿点衣服“母亲爬起身来。
“我怕您老病根又出来了。“李向军松了一口气。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来。
“我带几件衣服过去”
“要不要带床被子”
“免得麻烦“
“我哪次顺路的话给你带过去,天冷了,薄被子容易着凉”
“不了,我到时候要青哥绑在摩托车后面送过去就可以了,您衣柜里边不要的衣服就扔出去,都堆满了”李向军把里边的衣服全部抱了出来清理。
“不要扔了,还可以补补”
“柜子都破了一个洞,我先给您补上,买个新柜子过来再扔了它”
“不要费钱,这柜子挺好,你要买新的浪费钱我就砸了它”
李向军修理完柜子,又把衣服整理好放回了衣柜。收拾完看了一眼表。
“那您好些休息,我赶回去上班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五百块钱放在桌子上。
“您生活开好点,别苦了自己。我刚看您灶房里还剩着一碟豆腐,过夜的就不知道再吃了,等会儿害病去了多的”
“我又不差钱,别这么急着走,吃过早餐再去”
“不了,外边有包子卖,走了”
陈老四围在桌子前,赌了一整夜。
“手气真他妈背,我就不信了。“他把牌和钱都扔了出去。
”这把压多少,四哥“庄家把牌都收了起来,重新打散。
陈老四接着扔了一沓钱上去。想靠一局牌,把之前的钱全部赢回来。
“玩这么大?借的钱还够不够输?”庄家正儿八经的看着陈老四,似乎是在劝解陈老四及时止损。但脸上的笑意憋不住的从毛孔里钻了出来。
”你只管发牌"
每张牌发到跟前,陈老四一手拿牌,一手夹烟,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空中弥漫,朦胧了他的神情和情绪。血管已经暴了出来,皱纹裂了更长的口子,加之他一夜未睡,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握着牌的手开始了轻微的抖动。让这局牌也显得有些扑朔迷离。心跳得厉害,在他这个年纪像这般跳动过后,如果受了刺激可能会出毛病。此刻已经脸红发胀,额头冒汗,耳朵更是红得像柿子一般。
一张张撇开手中的牌,一个四和一个六,接着又是一个六,心里麻木了一阵,像是掉在地上的弹珠,勉强还能蹦弹挣扎一下。下一张又是一个四。心里又松了一口气,最后一张只要是公牌,就是满点。不济来个八,也有八点。
他紧张的轻轻把牌撇开,一张黑桃五,陈老四就像被电从头到脚击中了一般,傻傻的立在那里。庄家也摊开了牌,所有的幻影成了一场空,只有事情摆在眼前。他眼睛眯了起来,把牌扔了出去。跌座在椅子上面,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出了赌场,一夜里输了三万多块钱,其中三万借的高利贷。下楼后,整个人都散了架一般。在街边摆的小桌子前坐下来一个人过了早点,喝了一杯闷酒。拦了一辆摩托车,回到了自己蜗居在一条荒废小路边的一座院子里。院子里有两栋楼房。前坪还种了些花和树,不过活下的来数量稀疏。已经被那些杂草给遮盖住了,地面满是枯黄腐烂的落叶。两栋房子成7字。陈老四进了走道,头顶的灯已经坏了,非常的黑,他走进了一楼西侧最里侧的那间房,挨着厕所和浴室,进门便倒在了铁架子床上,把烟头扔进床头那个被斩断的矿泉水瓶子里,房门也没有关,呼呼大睡起来。
他在厨房里给人打杂,院子是饭店老板租来给他们做宿舍的。就这么一床被子和几件衣服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在乡里面他还有一个大哥,但一年不曾回去几次。二十五岁时,借着大哥的屋子办过婚礼,两人是经村里人介绍的。婚后生了一个小孩,十多年未见了。前妻跟他是一类人,爱玩爱赌不着家。存钱的事不提,连赚的钱都不够开销。再者结婚后一直是暂时在大哥家里面,没过多久两兄弟便生了意见。搬出来后,二十七岁离了婚。他有一个情人,在娱乐城上班,这会儿得等着她的救济过剩下的日子,甚至得靠着她来还清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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