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鬼面折剑(1 / 1)
今晚的风,真冷啊,就和十年前一样
她摘下了,我的面具,如同十年前,我摘下大哥的面具
她的眼泪,滚落我的面颊,流入我的嘴角,嗯,咸的……
十三年前,我本家境殷实,田产丰硕,然父母染病早亡,乡党恶邻欺我年幼,侵吾家资。一再忍让没有换来平安,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谋财害命。就在我认命放弃的时候,鬼面大哥从天而降,杀了坏人。我便决定散尽家财从此追随恩公,鞍前马后,共闯江湖。
不曾想,鬼面大哥竟是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与李长风等人同列中原四大剑客之属,因其剑招诡谲,加之总是带着鬼脸面具示人,江湖上便留下了“鬼剑”的名号。我从未见过他摘下面具,我也从不介怀,毕竟这条命都是他的。
三年时间,白天我跟大哥学习武功,晚上不时跟着大哥一起替天行道。虽我武功低微,只能承担一些放哨接应类的工作,可大哥从来都不曾嫌弃,对我信赖有加。
虽说当今天下大治,百姓丰衣足食。可有人的地方,就有强弱,就有不平,就有朝廷律法力有不逮的犄角旮旯,官罚不至,天假侠手以私刑罚之。不像“长风快剑”这般黑白通吃,“鬼剑”的名头是靠着诸多黑道血债堆砌起来的。自长风没落伊始,武林侠客纷纷出世,四大剑客已去其三,仅剩“鬼剑”存世。朝廷多次发出招贤令不成,便改为通缉令。黑道已积攒多年暗红,悬赏“鬼面”,如今连朝廷也有悬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次,黑道一次性派出了“千钧刀、追命剑、雪红刺、光头棍、游龙鞭”五大高手围剿鬼脸大哥,绿林中也有朋友费心将消息暗中传过来叫鬼脸大哥早做提防。此战危险,敌暗我明,大哥决定在伏牛山上扎个棚子以逸待劳,吩咐我在五里远的地方接应,每日午时、酉时与我暗号碰头。
一日,我从酉时等待到戌时,都未见大哥的暗号。大哥一定遇到麻烦了!我背上弩机,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逐渐朝大哥草棚方向靠近。等到时,只见草棚左右横躺了三具死尸,重刀、断剑和短刺散落无主,看来五去其三,大哥不会太危险。地上血迹朝而东去,我亦朝东追踪。
东部是一片树林,最适隐匿。不一会,我便远远看到,还剩执棍的光头和耍鞭的刀疤和大哥斗成一团,大哥稳处上风,就在大哥将斩光头首级之时,竟从大哥身后突然冒出一人,连打一串暗器。
大哥如脑后生眼,虚晃避开,向左三尺,尚未立稳,居然从地下又钻出一个侏儒双臂钳住大哥双腿,同时从天上又降下一个侏儒执匕直取大哥百会。大哥危矣!这次刺杀竟埋了三颗暗子,好毒的计谋。
我立刻张弩搭箭,可心下乱了方寸,手颤不能自已。而大哥稳如泰山,暗运内功,左手一掌取了抱腿侏儒的性命,右手刺剑抛出,结果了那个暗箭小人的性命,身体微转,左肩承担了执匕侏儒的一刺,再是贴身拧了执匕侏儒的咽喉,让其档在身前,封了光头的攻路。此时刀疤的软鞭后发先至,大哥弯腰躲过,拾起亡敌的腰挂短剑,全力朝刀疤近身快攻,三招见血封喉。又反手抛剑伤了光头,光头面色凝重,不再纠缠,立刻后退三步,见礼逃离。
我刚准备靠近查看大哥伤势,不期从林中又走出两人,一胖一瘦,朝廷官府打扮。眼看拔刀就要跟大哥开战,我顾不上许多,拉弦,瞄准,扳机,破空伤了胖军官。瘦军官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弃了大哥,朝我这个方向寻来。大哥顾不得身受重伤,立刻拔下肩头匕首,又朝瘦子攻去,十息取了瘦子性命。趁此空当,胖子已然逃离。此时,天色已暗、四下无人,大哥肩头血如泉涌,见我无恙,便再也支持不住,力竭而亡。
我取下大哥的鬼脸面具想做个纪念,一边躺在大哥身旁、一边将面具带在脸上回忆往事。不想那“光头棍”居然去而复返,我吓了一跳,立时坐起。光头误以为我就是鬼剑,登时吓得肝胆俱裂,倒地而亡。我收了大哥的佩剑,烧了尸体。从此,带上鬼面,独闯江湖。
不曾想这面具一旦戴上,就难以摘下,因为它代表着这个时代弱者仅存的正义。
不久,江湖盛传黑道八大高手全军覆没于鬼剑之手。黑道诸帮各会,撤下暗红、人人自危。
我投靠了一家武馆,白天打杂,晚上则戴上鬼面,一边行大哥未完的侠,一边在生死间磨练大哥教我的剑术。
不久,我武功大进,挑了一个黄道吉日,灭了“千钧刀”的老巢——重铁千刀门,还有跟他沆瀣一气的刺史,划掉了复仇名单里的第一笔。
后面几年就是慢慢划掉流水剑派、落英派、永道寺……诛除落英派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看到师门惨遭屠戮,居然冷笑旁观。我虽嗜杀,但不滥杀,没有动她。这落英派名字看似冰清玉洁,实则是专为充实帝王后宫的污秽之地,江湖传言,后宫过万,羊车望幸,古未闻之。试问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治世焉能持久?
从此,这个女人就一直跟在我的身侧。她说,她娘亲雪红刺死于我手,迟早要找我报仇,呵呵,就您这武功?别做梦了。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跑,算了,由着她吧。这几年,我这柄“鬼剑”火候已入巅峰,比起当年鬼脸大哥亦是有过不及。保护这跟班的傻妞绰绰有余。
从此,浪迹江湖,行侠仗义,佳人为伴,也是不错的日子了。
如今回首往事,十三年恍如隔世。
今天,宫廷的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独臂高手,气势不俗。七人顺序排开,当年那个逃跑的胖军官也在其中。这独臂老兄先是与我说了些天下大势的道理,又表达了身不由己的无奈。要求我弃剑归隐。
诚然这些年江湖的恶心与扭曲让我身心具疲,可每每抚摸鬼脸面具的时候,心中就燃起一股莫名火,官罚不至,私刑罚之,这是我的初心,一旦拾起,难以放下。自然我是不会跟独臂中年讲这些的。既然谈没法谈,就只能开打了。
独臂中年内力深厚,剑术自成一家,大有秋风扫落叶之势。我剑术诡谲,身法多变与其一时难分伯仲。可跟班小妞就不太行了,剩下六人很快就打掉她的武器,拿住了她的命门。眼看我与独臂中年相持不下,另外四人,同时加入战圈。
我这一手鬼剑遇强则强,敌人越多,越是连绵不绝。若不是这跟班小妞被他们拿下,叫我投鼠忌器,凭着游斗功夫我定教他们逐个击破。相持不下非长久之计,我暗运内功,一招长虹贯日朝独臂中年刺去,他果不其然闪身躲开,我立刻催动真气,顺势朝他身后两个扣住小妞脉门的军官刺去。二人瞬间被封喉毙命。我抓上小妞,后退一丈,立时挡其身前,叫她逃跑。
突然,我心下不安大作,紧接着,后腰一阵剧痛。转头一看,腰间血流如柱,跟班小妞拔出刺我的匕首,鲜血顺刃滴落。一时我意识有些恍惚,看不清她的眼。独臂中年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时机,快剑一出,将我执剑右手直接斩断,进跟一脚,将我重伤,几个翻滚起落,我便再也直不起身。
小妞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官牌一样的东西,丢向独臂中年。一众军官就此驻足,不再多言。小妞抱着我,哭声不绝,弥留之际,我内心平静,平日杀孽深重,这一天是早晚会来临的……
今晚的风,真冷啊,就和十年前一样
她摘下了,我的面具,如同十年前,我摘下大哥的面具
她的眼泪,滚落我的面颊,流入我的嘴角,嗯,咸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