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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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上合是威武的站在了越鸟面前,越鸟也发现劝说的无用,于是双手高举,死死抓住了脑后的辫子,并大喊到:“汝且忘了邹容的下场了吗?若剃吾发,汝还想好活于留学班中于?”

上合却是高举着双手,却在空中停留着,停留着,宛如一座矗立的雕塑。

越鸟见此将头猛垂了下去,全身颤抖,嘴确乎蠕动了半天,可始终未吐露出一个字。

就这么静穆了半晌,直至又是一只乌鸦的惊嚎,上合终于出了手,将越鸟床边的剪刀一夺,断然的掷于垃圾桶中,后愤愤然地踏出门外去。

(四)

望见上合滞留的残影,越鸟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头颅是缓缓地昂了起来,身上的抽搐也平和了许多,待到另两个上前,他却“哧哧”的一笑:

“吾早料到上合性懦成疾,即使一时气愤,休见会伤吾半分。”

另两个见着越鸟颤颤巍巍的说道,不知他是慷慨激昂,还是心有余悸,反正都垂了头,仿佛在深思着,窗外乌鸦的叫声也动摇不得他们半分了。

……

一日的光阴尽在灰蒙中消逝,上合的身影确乎不见了,大家却无任何怀念,只是叹息着越鸟的禁言。

可总是耐不住大家的剥丝抽蛹,越鸟终于吐露出了事情的原委,大家于是义愤填膺盲人道:今天晚上打算捉住上合,将他在墙上碰三个响头,再把他拽到越鸟的面前,让他诚恳的道歉。若照办,他便只需挨三个响头,若不许,休怪得他们这些文明人难得一次的动粗了。

这种方法既可以挽救越鸟的哭丧,也可以使上合准确知晓自己的地位,于是大家也都欣然,就连越鸟也破涕而笑了。

到了深夜,大家却是感叹着上合的好运,竟是一夜未归,大家于是扫了兴,独留了越鸟在寝室中独坐——另两人也因害怕离去了。

苦涩的夜中吐露出沁人的寒,越鸟却是安然入睡了。

(五)

又是一日清晨,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整个世界都显出熠熠生辉,臻臻向荣的趋势,直至一个渔夫的惊呼打破了这蔓延的新生。

原是一首漂浮在湖中央的尸首——虽是套着长布衫,脑后却不见辫子。渔夫迷惑着,只得拖上岸来细细的分辨。

带到太阳右移了半步,渔夫终于乏了力,围观的群众也是争吵不休。于是只好先将这具尸首拖到中国外交馆。

外交管的官员通过细细的辨识,也终将无法确认这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只好先吩咐送去留学班看看。

可到了留学班,大家却也迷惑了,留学班虽是迷失了一人,可因为身份的无关紧要,终于是没有一人来认领了。

于是最后便拖去新生的政府,经过细细调查,也终于辨不清这具尸首的来源了。但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便勒令渔夫需提供一口棺材将他埋葬,于是渔夫便嚎啕了,可还是出资买了一口薄棺材将它埋在河边,而且发誓以后定不再做此等事。

(六)

别离日本已是十年有余,曾经的同窗已各奔东西,越鸟无非也就是如此。这些苦楚,他们也只能埋怨消逝的清庭,然而不敢议论民国半分。

幸而,在一间破酒馆,竟寻得了越鸟的身影身后那引以为傲,又粗又长的辫子已然寻不得踪迹,如今也是一件西服——虽是有些破旧,洋裤与些许灰暗的皮鞋,似乎与曾经的上合别无两样了。

“你竟然不熟悉我?!也是,我为人低调,你们知道吗,老子原先在日本时,没错就是那个跳了湖的,他的辫子,怎么?我剃的。我们同寝的都剔除了辫子,除了他这个满清遗老。你想怎么,那时我们要剃的时候,他就死抓住不放,嗬!和牛一样,我们没办法,只好在他睡梦中将他的辫子革除。却没想到,喔,他妈妈的,他跳湖了,你们听明白了吗,他是因为没了辫子才跳湖的。”

“想当年老子也是反清的第一人——只是比邹容晚了一些,可怕的是邹容已经是名垂青史了。老子却是默默无闻。早知道我他妈妈的就不去日本,就留在武昌从了军,至少也能混个革命先锋,嘿!他妈妈的。”

越鸟正在一张桌子上大谈阔论。似回到了在日本的意气风发,桌下的听众也觉出越鸟的高大,似是不可触及了,于是便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来鼓掌或投去崇拜的目光,借以求来靠近他一分。

……

一天的光阴又是在这昏黑的酒馆中踱去,可越鸟的故事,却无法再赚来掌声与目光了,反倒是因为欠了十八个铜子,而被酒馆老板勒令不许再进。他于是吃了瘪,也就未在有人寻得他的踪影了,竟与曾经的上合一般,杳无音迅了。

富士山的樱花确乎是没有凋零完。可上合的棺椁却没有人再见过了,大概是这万物的新生将他连那棺椁一同腐蚀殆尽了。

这世界仍在新生着。

——2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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