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杀良冒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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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鹰低头看着那一沓银票,心事重重:“你这银票,是想封我的口。刚才那几个根本不是盖楼部的士卒。他们身上的甲胄都不合身,手心也没有握刀的茧子,腿还绑在马镫上。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拓跋爽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直接回答:“客商。”

慕容鹰倒吸一口凉气:“杀良冒功已犯军纪,截杀客商,更是重罪!”

鲜卑汗国一向反对杀良冒功,更严惩截杀客商,这并非鲜卑王爷们慈悲为怀,也不是鲜卑军军纪严明,而是滥杀无辜会损害鲜卑王爷们的长远利益。鲜卑汗国地域辽阔,人口却顶多只有几百万。大的鲜卑部族不过几十万人,小的部族只有几千人。人口十分有限的情况下,每个平民都被视为王爷们的私产,承担着沉重的劳作、交税、当兵等义务。因而部族之间的战争,王爷们会努力减少平民的伤亡来方便战后进行剥削而不像中原王朝打仗的时候双方大都使劲霍霍百姓。平民面对王爷们打仗一般都是出工不出力的心态——反正跟着哪个王爷都是受到沉重的剥削,最好的王爷和最坏的王爷剥削程度差不了多少。因为各种原因来到鲜卑汗国的汉人为鲜卑人带来劳动力、生产技术和文化技能,也受到重视。客商更是各个王爷的宝贵疙瘩,他们把鲜卑汗国的牲畜和手工制品换成王爷们需要的粮食、先进生产工具乃至金银珠宝和奢侈品(比如驴牌编织袋),在交易过程中还为王爷们上交不菲的税收。攻击商队被各个王爷定为重罪。

面对慕容鹰的质问,拓跋爽叹了一口气:“我但凡有点法子,也不会这么办。鹰哥若是不顾念情分,不想想此事对慕容部的后果,那就把我绑了,送到大汗那里问罪。此事只有我的亲信知道,若是大汗问起来,是谁第一个向客商放箭的,我揽到自己身上就行了。你父王是我亲舅舅。自我母妃故去,舅舅一直待我不同于他人,你我比亲兄弟还亲。我可不会到大汗那里把自家人卖了。”拓跋爽貌似诚恳,实则有恃无恐。他按照黑田云子的“锦囊妙计”,杀良冒功,还把慕容鹰拖下水。虽然拓跋爽口口声声又是提及亲情,又是摆出一副包揽责任的姿态,但若是真到了拓跋力那里,慕容鹰首先向客商放箭这事儿显然会闹得人尽皆知。

拓跋爽说完就闭嘴了,慕容鹰也没答话。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两人之间有无形的气场在交锋。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鹰抓起那一沓银票,收了起来。拓跋爽走到慕容鹰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礼:“今后还愿鹰哥助我一臂之力!”慕容鹰连忙扶住拓跋爽,不知道自己迫于形势追随拓跋爽的决定,将会给慕容部带来什么后果。拓跋爽心中倒是美滋滋的,感慨黑田云子这个倭寇果然狡猾狡猾的。

收服慕容鹰之后,拓跋爽没有了顾虑,又和慕容鹰吃吃喝喝到大半夜,醉倒了就靠在一起凑活着睡下。拓跋爽刚梦到四处找茅厕,只听“嘭”的一声爆响。他撑开眼皮,和慕容鹰对视一下,迷迷糊糊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又是“嘭”的一声爆响,几个卫兵闯进营帐:“报告王子,敌军偷袭,营中多处着火!”

慕容鹰一个激灵,喝进肚子的酒都变成了冷汗。他扶着柱子站起来,召集属下军官:“各校尉管好部下不得乱跑!军法官带队巡视灭火,捉拿乱兵。亲兵集合,严守营门,违令者,斩!”有慕容鹰做示范,拓跋爽也比葫芦画瓢,让拓跋部的士卒按军令行事。

过了一会儿,几个军官来报告:营中爆炸声疑似是类似爆竹的东西引起;军法官已经组织扑灭了各处着火点并且抓捕了试图浑水摸鱼捣乱的士兵;亲兵们在军营门口严阵以待,但并没有敌人进攻。军官们又请示,是否立即组织轻骑兵出营搜索敌人。慕容鹰想了一下,命令轻骑兵点好火把,仔细查探军营门口是否有敌军埋伏和陷阱,确认无事再出营搜索敌人。

果然,轻骑兵在军营门口发现了一道壕沟,虽然深度有限,但宽达一丈多,足以让鲜卑骑兵摔得人仰马翻。同时,暗中有弩箭射向轻骑兵,造成了一定伤亡。慕容鹰接过下属收集的敌方弩箭,看了一下,递给拓跋爽:“这是汉军的弩箭,上次我领兵接应拓跋糠王子,见识过。”拓跋爽接过弩箭,他虽然不认得这外形颇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弩箭,但深深佩服慕容鹰的思虑周全,也很佩服自己听从黑田云子的建议从而获得了慕容鹰的支持。若是按以往的情形,拓跋爽自然会阵脚大乱,不是被汉军劫营,就是让部下冲出大营白白送死。慕容鹰凑到拓跋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引得拓跋爽连连称妙。

太史信试图复刻上次偷袭堵场时“骚扰袭击+弩箭射杀+壕沟坑人”的战术却并未奏效。他虽然见识过全戎的亲兵是何等勇悍,但并不打算用这区区一千精兵和人数优势极大的敌人硬拼(前文提到过,太史信这次带的士兵有大约一半负责后勤和土工作业,能打硬仗的只有一千出头)。既然敌人不出来,太史信就下令撤退,另寻机会。太史信正命令亲兵们变换队列准备撤退,忽然看到侧翼冲过来一大群举着火把的鲜卑骑兵,也有些吃惊。

原来,慕容鹰为了应对敌人偷袭,居然在营垒侧面留了个暗门。这暗门乍一看也是一排栅栏,但栅栏下边却并未扎进土里,栅栏内侧又堆积了一些粮草。慕容鹰命人把粮草挪走,一脚踹倒栅栏,让副将带着骑兵便从暗门冲了出来。

看到气势汹汹的鲜卑骑兵,太史信安排几个传令兵点燃了几根烟花,让烟花飞向敌人。烟花虽然灿烂,但并没有什么杀伤力。这烟花的实战作用是在黑夜中指示放箭的方向。那些亲兵见状,纷纷瞄准冲过来的鲜卑骑兵,拉弓射箭。在没有专业夜视装备的情况下,夜战往往是交战双方的噩梦。全戎为了方便夜间偷袭敌人,督导部下苦练夜战,更是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机制,尽量减小黑夜对于命令下达、部队攻击的影响(比如用烟花指明放箭的方向,用敲锣下达冲锋的命令)。慕容鹰让部下骑兵举着火把冲锋,解决了骑兵冲击时的照明问题,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做法。可是面对全戎擅长夜战的亲兵,慕容鹰的部下依然吃了大亏。慕容部的骑兵根本看不清对面有多少人,手中的火把反而为对方瞄准提供了参照物。太史信更是射中三个带队的鲜卑校尉,打击了鲜卑军的士气。

眼见鲜卑骑兵的阵型开始散乱,太史信命令几个传令兵使劲敲锣,意思是发起冲锋。他自己更是长枪一举发起了冲击:“挡我者死,杀!”担任太史信副将的亲兵大喊一声“护卫将军”,领着上百人围到太史信身旁。这副将牢记全戎的嘱托“以身家性命保护太史将军”,带着人分布在太史信周边,追随太史信向敌军发动冲击。刚经受过箭雨洗礼的鲜卑骑兵没想到敌方面对突袭竟然不仅没有吓得溃逃,还发动了反冲击。他们看到己方军官已伤亡不少,心存怯意。

太史信黑盔黑甲,骑着“黑云踏雪”所向披靡,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入敌军,击碎了胆敢靠近的鲜卑骑兵。黑色骷髅面具遮挡了他冷峻的面容,却挡不住他目光中的杀意。太史信沾血的身体散发着阴寒的气息,仿佛一双巨大的黑翼在他背后徐徐展开,有看不见的阴魂萦绕在他左右,让人在燥热的夏夜感受到了入骨的寒凉。

太史信长枪直刺,平平无奇的长枪仿佛活过来变成了毒蛇,让一个鲜卑军官胸口绽出大朵血花;太史信手腕一翻,长枪又似乎陡然变长了五尺,把几个凑过来的鲜卑骑兵击落马下;太史信转过身形,长枪仿佛打了一个折,在一个鲜卑骑兵的脖颈上落下死亡的印记。

慕容鹰的部下们原以为这次是来捏软柿子,哪想到竟然遇见这么一个完全抵挡不住的大杀神,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拓跋爽和慕容鹰在军营门口勘察战况,看到对方的武将大杀四方,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死尸,心中不安。拓跋爽看着敌将冷酷凶戾、杀伐果断的气势似曾相识,脱口而出:“莫非是全戎来了?”

“啊?”慕容鹰听到全戎的名字,脸色一白。他虽然没和全戎交过手,但是对全戎的种种“光辉事迹”毫不陌生:据说全戎初战之时就把土匪大卸八块;攻打朔方时,全戎亲自击杀守将赵信,砍下了赵信的首级;坚守朔方时,全戎放呼延部的骑兵入城,竟敢点火焚城,烧死人马无数;全戎主动出击,一连击败呼延部、乌洛兰部和万俟部兵马,击杀呼延部族长呼延烈,还为呼延烈挖坟树碑;主政并州后,全戎甚至把血淋淋的人头端给文官们看,吓晕了好几个人。全戎被称为“玉面阎罗”,他不仅是个勇猛善战的武将,更是一个统领一群亡灵的魔神,他的手下,无所畏惧,不可战胜。仿佛是要验证拓跋爽和慕容鹰的猜想,一枚烟花在空中炸开,火光形成了一个“全”字的图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全戎,是全戎来了!”饶是慕容部和拓跋部的士兵忠诚度很高,仍然因全戎的出现产生了不小的骚动。

想到带队冲锋的是全戎,拓跋爽和慕容鹰顿时明白了为何对面的骑兵如此骁勇。他们不由得心生畏惧:全戎如今掌控并州军政,除去眼前这些人,他这次带了多少兵马,有多少人在暗中等着给鲜卑军致命一击?想到这些,慕容鹰打消了让拓跋部骑兵前去夹击全戎的念头,转而让这些人作为预备队整装待发,应对可能会出现的伏兵。

太史信杀散了眼前的敌人,转身看到几十个掉队的亲兵陷入了重围,立刻调转马头,又一次发起了冲击。鲜卑骑兵见到太史信杀回来了,纷纷退避,一个鲜卑军校尉却突放冷箭。太史信冲锋过程中感到前方飞来个黑点,拔出“冰碎魂”把冷箭打落,转眼就冲到那个鲜卑校尉面前。那鲜卑校尉猝不及防,被“冰碎魂”拦腰斩断,鲜血喷得到处都是,为“玉面阎罗”的恐怖传说增加了殷红的一笔。太史信很清楚:自己部下人数不多,趁着月黑风高打退侧翼出现的敌人见好就收才是明智之举,一旦敌人一窝蜂涌过来,后果绝不乐观。他率部救出被围的亲兵后,转而向南,试图去与刚才已经撤退的那一千多负责后勤和土工作业的亲兵会合。

看到太史信率军离去,慕容鹰打算派出小股骑兵追踪。“万万不可!”拓跋爽内心害怕,却装作考虑大局,提醒慕容鹰切莫中了全戎诱敌的圈套。慕容鹰原本就存在这方面的顾虑,经过拓跋爽提醒,更觉得全戎身为主将,竟然亲自带队冲锋,一定是事先谋划了阴谋诡计。他严令士卒守好军营,等到天亮之后再做计较,却不知自己贻误了战机,放任太史信白白逃跑。

按照后世的观点,对于太史信而言,击败了慕容鹰和拓跋爽固然不是坏事,但也未必是多大的好事。因为稍后,太史信就会在南撤的路上,遇到真正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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