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你们是香水星河永远的眷念(1 / 2)
久违的太阳照在市政广场上。广场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一条条写着标语的彩条悬挂在广场上空的气球上。主-席台的背景上二十个大字:欢送中国人民解放军赴香州抗洪抢险部队仪式。在会场的底部,与主-席台相对应也有十二个大字:你们是香水星河永远的眷念!
十二个大字分别由十二个着装统一的小伙子举着。香水星河酒店销售部的小刘——刘远航一会走近,一会跑远,正对牌子的角度高低做些微调。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一边应着,一边忙他自己的事。直到他停下来,满意地看着标语牌时,这才发现站在身边的人是李昊。
李昊是刘远航的高中同学,在市政府政研室工作。当年刘远航高考落榜后去了部队;李昊则如愿上了大学。怎么样?刘远航挑嘴指了一下标语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李昊说,你问的是字还是内容?
都有。
字嘛,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内容嘛,光从字面上看也没有多大问题。
什么叫光从字面上看也没有多大问题?刘远航说,这是多么棒的一句话!这可是我们从几十个方案中挑选出来的。既表达了对抢险救灾部队的感激之情,又隐含宣传了我们香水星河酒店。这么盛大的场面,全市人民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我们能在这里树一条标语,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巧妙的商业策划吗?
问题就在这里!李昊说,你们总是在利用一切机会,把你们的商业利益渗透到了香州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话是从何说起?刘远航看着李昊,感觉像看风浪中的鱼漂一样晃眼。
对你们搞什么美食节、团年饭和谢师宴,我感觉还能让人勉强接受。但你们搞什么“我与香水星河”小学生作文竞赛;什么评选香水星河小姐;什么圣诞大游行;什么浪漫情人节;一年到头把个香州搞得不得安宁。你说你们一个酒店开业,把几百号员工拉到街上去游什么行?你们自己内部业务调整,还搞个什么记者招待会?那年元宵节,你们搞得几万人聚集,差点出了大事故。害得市委常委会专门为此开会,几个分管领导都受到了批评。还有这次,这么严肃的活动,你们竖一个广告牌在这里。不伦不类!
李昊说着说着,说得激动起来。他颠覆性的指责让刘远航发愣,这些可都是酒店销售工作的神来之笔。一路听到的都是赞美之词,突然被人一阵狂轰滥炸,像鲜花遭遇冰雹,让他感觉很是受伤。一时口拙言笨,不知如何应对。
他又听见李昊在说,我听说你们等会还要登台赠送你们酒店做的月饼。美其名曰是向抗洪抢险部队表心意,但傻子都知道,你们这是在借机搞产品宣传。
刘远航感到很羞愧,就像被人剥掉衣服扔在了大庭广众之中。原来的大会仪式中确实没有这一项,是李非亲自出面找常副市长硬加进去的。酒店第一年做月饼,这可是一个提高知名度的好机会。直到两小时前月饼盒才送到,所有的人为此都捏了一把冷汗。
你跟我说说,真正做善事的人,有哪一个像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刘远航知道李昊在死盯着自己不放,他不得不被动地抬了一下眼皮,去领受对方那鄙夷的目光。
太阳被闷在云层里,一条条气球标语像一个个倒置的惊叹号悬在静止的空气中。刘远航感觉浑身暴汗;脖子上的领带让人窒息。他烦躁地拉松领口,依旧没能消除被掐住的感觉。
其实也不是都像你说得这样。由于心里发虚,刘远航口齿变得含糊不清。八月份我们给抗洪抢险部队送去了两车西瓜;前不久我们内部还组织了募捐活动。总经理和部门经理带头,全体员工积极参与,一共募集了八千多元的善款,专程送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几个村。这些都只在我们内部刊物上报道过,我们从没有对外宣传。
我承认,刘远航说,我们的许多活动确实是出于生意的考虑。但这些活动,比如彩船大赛,龙灯大赛,节日焰火晚会,各种室内的演出,室外的化妆游行,客观上起到了丰富市民文化生活的作用。正如我们老总所说,为的是让香州更美好,与市民同欢乐。
李昊反驳说,让香州更美好,与市民同欢乐?在你们以前,香州有人过西方的情人节吗?有人过圣诞节吗?是你们为了自己的商业利益,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把这些东西引进到了香州。并且愈演愈烈。你们是否考虑过这些东西对我们的社会有害?可笑的是你们也是一知半解。把万圣节的鬼怪面具拿来做圣诞游行表演,把人家一些小孩吓得像鬼叫。你还笑!
刘远航说,其实对这一点我们内部也有不同意见。但我们老总说,他在电视上看到许多美国人也跟华人一起搞春节的庆祝活动,就是图个热闹。今后世界文化总是要走向融合。不是谁消灭谁,谁同化谁,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生共荣,互不排斥。
不能苟同!李昊说,你们香水星河酒店的许多做法我都不能苟同。李昊晃动他的头,用手扶了扶错位的眼镜。你们所谓的规范化、标准化实际上是泰勒一百多年前搞的那一套;你们实行的四级垂直式管理实际上是一种独裁式管理。一切都是李非一个人说了算!
刘远航对李昊的说法感到惊讶,让他无言以对。后来他问过李非:有人说我们搞的四级垂直式管理是一种独裁式管理,您怎么看?他刻意隐去了李昊的名字,也没有和盘托出“一切都是李非一个人说了算”这样刺耳的话。李非笑笑说,他应该是搞混了行政管理和企业管理的本质区别。
李昊指指刘远航的口袋:是不是你的电话在响?刘远航掏出手机,向作别的李昊挥了挥手。是谢罕打来的电话,说赠送月饼仪式马上开始,要他到现场准备拍照。
在这嘈杂的会场上,没有听到打进电话的还有马科。散会的时候,马科拿出手机来看,发觉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会是谁呢?别理他,十有八九是骚扰电话。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是马科吗?
请问你是谁?
我叫张燕……
折腾了一个多月的洪水终于开始退却。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中的村子像岛屿一样显露出来。只是云层还不肯善罢甘休,试图卷土重来,从四面八方向海船湾的上空聚集。在早晨还一碧如洗的蓝天涂上深一团浅一团的灰白。然而,八月的太阳毕竟是强大的。它在海一样的水面生成水汽,在把水汽生成云层的同时,也生成了驱赶云层的风。云层像羊群一样一堆堆地拥挤在一起,让阳光和蓝天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张燕的爸爸驾一只小木船,带着她和她的母亲与弟弟向这岛一样的村子划来。南风在水面上推起波浪,船头传来水拍浪打的嬉闹声。几只小型水鸟在不远处玩耍。一会潜入水底,一会浮出水面,看见船来也全然不怕。弟弟掬起一捧水,吆喝一声“眛鸡子”,向水鸟抛去。受到惊吓的水鸟拍打着翅膀仓皇逃窜,两脚在水面划出细长的浪痕。有水滴随风飘落下来,落在张燕的衬衣上,让她瞬间感受到凉爽的快意。
你给我坐好!望着站起来追望水鸟的弟弟,爸爸大声嚷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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