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将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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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一大片黑云低低的压在头顶,仿佛抬头就能碰触到。骑着马奔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草草的看了一眼天空,又立刻低头啐了一口,扬起马鞭重重的抽了一下。马儿吃痛,步伐更加紧密,四只蹄子像不沾地似的。

一大队车马就这样飞驰在官路上,路过的地方,尘土飞扬,看不清人影,只留下马儿哒哒的蹄声夹杂着壮汉们“驾驾驾”的催促声。偶尔有几个赶路的人,本想骂说一句“赶着投胎啊”,还未出声,便吃了满口的灰土,只得赶紧掩面背过身去,待声音渐远,背过身来,拍拍满身的尘土,吐干净嘴里的沙尘,骂一句“他娘的短命鬼,急着投胎”,便急急的赶路了,毕竟谁也不想在路上碰上大雨。

队伍里有几辆马车,纵然官路较为平坦,但泥路总有坑洼,加上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马车颠簸的厉害,可是仔细听听,并没有听到马车里有任何抱怨的声音。有一辆比其他马车稍稍大一些,装饰也稍显得华丽些,可是即使这样,也并不像富贵人家的马车。马车里,一个妇人穿着华丽,怀里紧紧抱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妇人头上的步摇被颠簸的左右乱晃,绾好的高云髻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她脸上虽然看不出多紧张,可抱着孩子的手连关节都发白了。两个孩子约摸五六岁的样子,眼里满是惊恐,却没有一个人落泪低泣,车子被高高震起,他们只是更加紧紧的抓住妇人的衣袖。

在一声长长的“吁”声中,马车停了下来。带头的壮汉翻身下马,朝着骑着枣红色马的人抱拳说到:“将军,属下只能护送到这里了,还有十里路便是高城,官路上来往的赶路人越来越多,属下跟着会惹人耳目。”

话音未落,另一个满脸络腮胡,长相黝黑的壮汉急急的跳下马,抢声说到:“就知道你怕死,我愿意跟着将军,护送将军到高城,不!我要一直跟着将军,将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说罢,抱拳跪下,等着马上的人回话。

“我们我不怕死,我们也要跟着将军!”更多的人翻身下马,抱拳跪下

枣红马上的人翻身下来,一个个扶起跪着的壮汉,却没有人肯站起来,他撩起袍子,用同样的姿势跪下,急的一众壮汉上来搀扶,他摆摆手说“我赵庭今日得各位相救,才免遭孙统毒手。想我半生戎马,征战无数,就因为不与那个匹夫同流合污,他就栽赃嫁祸。连累你们,将来也要受排挤。”

“将军,万万不可这么说!我们跟着将军行军打仗,将军待我们亲如兄弟,将军身上的刀疤,多数都是为我们挡刀!”

“我已经不是将军,孙统只针对于我,你们个个战功赫赫,若于我撇清关系,他不会为难你们。你们赶快回去,不要被我连累了!”

“我张永德就算是死,也不会跟将军撇清关系!”黝黑的壮汉急急的说到。

“永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才区区几十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几千追兵!你们快些回去!趁着追兵还没有赶来,你们走小路折回去。”

张永德还想说什么,之前带头的壮汉一把扯过他,说到:“你这个莽夫,我们这一帮人跟着,目标多大,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将军到了高城了吗?我们暂且回去,扰乱那些追兵,给将军多些时间。”

“你们快些回去,我们走的官路,他们一问就知道,我赵庭在这里谢谢各位舍命相送。”

“将军,你找好地方安生养息几年,待时机成熟,我们杀了孙统那个王八蛋。”张永德咬牙切齿说道。

“永德,这话以后断不可随意人前说,孙统猜忌心太重,免得惹来杀身之祸。”他站起来,朝着众人拱手抱拳“就此别过,若此生还有机会,我们再一起上阵杀敌”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上马带着马车走小路钻进林里。

余下的众人看着马车消失在密林里,纷纷上马,从另一条小路消失不见。

越往深处走,树林越来越茂密,原本还算宽敞的小路到最后马车都无法行走。张禹城皱了皱眉头,挥手停下,朝着最前面的马车说道:“夫人,前面马车怕是不能走了,看样子夫人只能下来走了。”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已经走的很远了,又仔细确认没有人跟踪过来,才朝身后的管家说:“停下来休息会吧,查点一下我们的行李,看看多少能带走的。全部打包放在马上。”

“将军,夫人跟小少爷身体娇贵,哪能下来行走,要不重新找一条宽敞的路吧”

“宽敞的路是要找一条的,你等会去找一条宽敞的路,把马车赶过去,让马自己走。我们还是走这条路。”

“可是夫人少爷。。。”管家很是为难。

“没有可是,逃命的时候,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他拍了拍管家的肩膀“,还是连累了你们,让你一家人跟着我们逃亡。”

管家拉着刚下马车的家人跪下“将军不嫌弃我们全家,把我媳妇孩子都带着,还特地准备了马车,将军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人知道,他们留在营城,横竖都是一个死。”说完按着还不懂事的小儿子不停的磕头。

赵禹城扶起管家“就按我说的去做吧。以后再也没有将军,还得编一个新的身份,容我好好想想。”

“将军,不如说我们是北边的商人,家大业大,遭了同行商人眼红,勾搭上山里的匪寇,买通了家中的小厮,三天两头上门强抢,最近更是猖獗,家里的仆役被打死了好几个,我们不得不卖了家产田地,南迁于此。”衣着华贵的妇人掀开车帘,准备跨下马车来,赵禹城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半扶半抱的将她抱下马车。

这妇人,便是赵禹城的结发妻子,相府的二小姐,梁静姝。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脸上并无多少岁月的痕迹,即便现在发髻歪斜,衣衫也被马车颠簸的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平整,脸上那份从容淡定,让人心生佩服。

“这般说辞能撑一时,却经不起推敲,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北方人,若他们贼心不死,一打听便知晓真假”赵庭皱眉说道。

“长川本就是南北搭界的地方,口音与南方大有不同。此番我们必定不能在城中,最好是找个偏僻的村子,购几间瓦房,买几亩田地,招一些佃户。不能过于露富,免得引来贼人匪寇。”顿了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双手扶起还跪着的管家媳妇,说到:“还得麻烦李婶找身衣裙给我换上,这衣服恐怕是不能再穿了,待我们寻得住处,李叔赶紧把我这件衣裙还有马车上的华服都去南城当了,他们找到马车找不到人,还会继续追查,就让他们去南城查吧,我们走相反的方向。”

赵禹城内心不可思议,原本觉得这个夫人只是娴静端庄,宠辱不惊,没想到有这份见识。平常妇人,经过此事,能不哭啼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话说管家媳妇李婶之前都是在外院伺候,平时见到将军夫人远远的便要低头跪下行礼,从来不敢抬头打量这个当家主母。今日被双手扶起来,那双纤细柔软的手刚碰触到,心脏便像重新注入血液般,砰砰砰的跳不停。她偷偷的抬头,看见她从容不迫的神情,吓得又立马跪了下来。

“夫人折煞奴婢了,我们下人的衣服怎么能穿在夫人身上。还是让老李去南城买几身给夫人换上,虽然不及夫人穿的丝绸,但总比我们下人们穿的粗布棉衣好。”

“如今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李婶也万不要如此,从今以后将军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将军夫人。往后我们就是平常的商贾人家,很多地方还要靠李婶子李叔打理。”她边扶起李婶边说到。

“将军不嫌弃我们,特地接来我们,让我们全家人得以相聚,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从此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将军和夫人说一声,我们万死不辞。”李婶本是穷苦出身,如今被主子看重,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护好主子们。

“也是我们连累了你们,就这样说吧,还请李婶子去给我找身衣裙。”说完,她看着还有为难的赵庭说到:“将军,孙统当政,主张新法,虽不是暴政,但他生性贪婪,年年加重税收,百姓赋税严重,苦不堪言,只盼着今年收成好,能有些余粮,家中老小不至饿死。纵然知道我们身份不平常,只会心中怀疑,断不会引火烧身。”

“如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夫人,苦了你了。”

“将军都不说苦,我更不会苦。”梁静姝褪下那份从容淡定,一脸柔和的看着他。“只是将军多年的功绩将毁于一旦。孙统阴险狡诈,必定会给将军安一个霍乱的罪名。将军内心,怕是苦不堪言,我却不能替将军分担一分。”

赵禹城轻轻把她抱在怀里,长吁一口气,似无神的看着前方。

“从今往后,再无将军!”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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