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距离(1 / 1)
“快来快来,娃娃的事自然有娃娃操心。我只管等着抱孙子就行。”有德热情地招呼着立柱,让他坐在了建平旁边。
“你倒是比我这个村长还忙,来得比我还晚啊。”建平砸了口茶,怪怨着立柱。
“哈哈,我也不想哩。有酒喝、有菜吃,我也想老早来,这不是旺旺家出了点事给耽搁了嘛。这不,来喜两口子本来要的,现在还在家里劝架呢!”立柱端起另一个茶杯,喝了一口茶,赶紧解释道。
“旺旺家咋啦?”在场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丈人家来人差点儿把娃娃抢走啦。唉,可怜啊。”立柱叹着气,摇着头,为旺旺家的遭遇感同身受。
“你瞧你,说话又卖关子。说个话就和你写的东西一样,关子卖个不停,正事一句不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要那么多情绪干啥。”建平先急了。
“就是就是,你快说。”有德也着急得催促着。
娟娟妈见村长和有德催促着,虽然她也着急,但始终没说一句话,仅用眼睛盯着立柱,希望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原委。
立柱脸上一红,显然被建平说得丢了面子,但一来建平是村长官比他大,二来又是自己的大哥,不好在外人面前杠起来,所以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不是正要说嘛,别着急嘛”。
三人屏息以待,唯有建平砸吸着茶水,有德的嘴巴和鼻孔烟不停地冒着烟。
“你们也知道,旺旺和桂琴两口子不是一直在外面打工么,一个在北京的装卸厂,一个在杭州的服装厂,一年也就只能正月里来一趟,不到二月又就走了。这样的夫妻,可不得出事嘛?这不,八月十五桂琴回来了一趟,闹着和旺旺离婚嘛。据说,桂琴在杭州又找了一个。”立柱说着,偷瞄了一眼娟娟妈,见娟娟妈没有任何反应,才端起茶吸溜了一口。
“这都是废话,一个庄里住着,我们还能不知道这些?”有德这次先急了起来,没管立柱爱不爱听,生不生气。
“这不是怕村长不知道嘛。他一天操心的事情太多,有时候顾不上知道这些闲话不是?”立柱狡辩道。
“把你该说的话说,别**的心。”建平没好气地道。
“好好好,我继续。”立柱见建平不怒自威,所以连忙应承着。
“桂琴这女人心狠啊。自己找了野男人不说,还把错怪到旺旺身上,嫌旺旺没本事,不仅挣不来钱,还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图不到人更图不到钱,所以只能离婚啦。初听还是有点道理哈,但是后面做的事就有点毒啦。先是去学校把女娃亮红哄走,放到杭州后再也没见,说是那边的学校好,为了娃娃有个好未来。现在又来学校想着把男娃军平带走,结果旺旺想在了前头,自从亮红被带走后,他就安排他娘每天上下学接送军平。这不,学校里不见娃娃,就上家里闹来了么?”立柱接着道。
“本来旺旺家就不太平。一听到桂琴闹着离婚,旺旺爹就连气带病了,亮红被哄走,旺旺爹就直接躺在床上再也没起来。现在又闹着要抢军平,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娟娟妈见立柱停顿了下,见缝插针地说道。
“那最好咋弄啦?”有德焦急地问道。
“还能咋弄。劝着说拉倒呗。离婚肯定是要离的,娃娃两个人一人一个,军平归旺旺,亮红既然已经去了杭州,就算是桂琴的啦。唉,这个狠心的女人。自己在外面潇洒啦,可怜的是娃娃哟。从小就没了娘,兄妹分离,叫谁看着都难受啊!”立柱终于说完了事,叹着气点燃了一根烟。
“离婚不得问问我村长?我倒是要问问桂琴,我张庄哪里不好?哪里赶不上杭州的山水?难道杭州的水比渭河的还香?”建平的气愤已经上了脸。
“就是,得好好问问她。平时看着像个人,没想到心里这么毒!”娟娟妈附和着建平。作为女人,她从内心里看不起桂琴,更想不通桂琴能为了晚上那点事儿而选择抛弃了娃娃离开了家乡,难道那点儿事能顶饭吃,能比娃娃还亲?
“唉。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啊。日子过得好了,人心也就黑了。古人不是常说嘛:饱暖思**,就是这个道理啊……”有德狠狠地嘬了一口烟,而后把烟蒂儿扔到了地上。
“古人说得也不一定对,以前是距离产生美,现在是距离产生小三,距离也产生孤寡老人,距离更产生孤儿。”立柱意味深长地说道。
“唉。是啊。庄里人出去打工的一多,地荒了,剩下的老人和孩子也慌了,像秋天的树叶一样,见不得一点风吹。”建平也跟着感叹。
“所以啊,你们村干部责任重大嘞。多给咱争取些像苗圃、养殖这样的名额,让大家在庄里都能有自己的事儿干,不就不用出去混饭吃了么。旧时候老人去张掖武威要饭,现在到北京上海打工,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我相信但凡有点办法,没人愿意撇下孩子和老人出去到外面受气讨活。再说了,咱渭河的水又不是不养活人!”有德借着话题,对建平和立柱寄予厚望,从内心里也真切希望他说的话能成为现实。
“这句话有水平啊,有德,不愧是大学生的先人哩。”立柱笑着说道。
“谁都这么想,不仅村里,乡上都这么想。但没奈何,钱和名额是有限的,只能先紧着懂技术、愿意干的人了。等你们这些专家一个个富起来了,到时候再帮助村民一起致富吧。毕竟,共同富裕不能搞一刀切,搞成平均主义嘛。”建平说着说着又打开了官腔。
“你看,村长的话说得就更有水平啦,到底是一天到晚跟着乡长转的人,报纸上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和电视里讲话的那些大干部一模一样哩。”娟娟妈精明地眨着眼睛,嘴里不停地夸着建平。
“话说得好,不如活干得好。今天你给了我苗圃的名额我感激你。要是真能像你说的一样,以后多多为村民办实事,到时候全体村民都能把你当神佛爷供起来哩。”有德看着建平,说得郑重其事。
“咳……我李建平虽然贪酒,爱贪点小便宜,但是我心里确确实实装着村民哩。去乡里开会,我任何事情都来个据理力争,绝对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能多要就多要,能争取就争取。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庄里人能过得好一些嘛。都说我整天围着酒瓶子转,跟在乡长屁股后头像个狗,但是谁又能理解我不这么做,乡长怎么能信任你?名额怎么会多给你?这就叫欲显于人前,必苦于人后啊……唉,只可惜啊,没人懂啊。我现在经常是进了风箱的老鼠,两头子受气哩。”建平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我理解你,哥。”立柱坚定地说道,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儿。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有德不是前两天还上乡里告我吗?但今天我们又在一个桌上吃饭喝酒,我不计较这些。反倒我计较的是事儿能不能成,大道理到底通不通。只要大道理是通的,个别人的小情绪、不理解,甚至是污言秽语,我统统不会理。这是我当村长悟出来的道理哩,今天全放到有德的炕桌上喽。”建平感慨万千,第一次在没喝酒的情况下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让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说得好,说得好。以前的事,我不了解,就当过去了。往后,我张有德第一个支持你。”有德情绪激动,冲着建平的肩膀拍了拍。
“好好好,你们先聊着。饭马上好哈……”娟娟妈看几人脸色沉重,自己一个女人在,肯定会影响他们的情绪,说了句便去做饭了。
六个菜,四瓶酒,几个人一直闹到夜里一点多,娟娟妈和立柱才扶着喝得烂醉的建平出了有德家的院门……
有德抬头看,张庄天上的乌云也暂时消散了,星星们列着阵,在调皮地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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