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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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挨到天擦黑亮,韩茂离开温暖的被窝,顶着两个黑眼圈起身,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

灶屋里,青烟缭绕,火光若隐若现,韩母杨氏和二嫂马氏已经忙活了有一阵儿了。见小叔子心事重重,马氏放下手中的活,往灶里添了一把火,开口问道:“三郎今日起这么早,可是饿了?”

“不饿,我只是起来透透气。”然而,话音刚落,肚子便不自觉地咕噜咕噜叫唤起来,让韩茂的脸顿时一红,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

马氏哑然一笑,说道:“三郎莫急,估摸着再有小半个时辰便能开饭了!”

这时,韩母杨氏将手中的面团放下,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把韩茂叫到屋外说道:“三郎,你阿爷这些年心里也苦,昨晚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韩茂连忙答道:“阿母说得哪里话?就像阿爷说的,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三郎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出去找份活计,也好为阿爷减轻些身上的担子,为你们二老尽尽孝心!”

杨氏闻言,露出欣慰的表情,用干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韩当的脸颊说道:“我家三郎长大了,懂得心疼爷娘了!”说着,顺手将腕上的银镯子摘下来递到韩当手里,轻声说道:“待会吃完朝食儿,你把这个拿去镇上的铺子里当了,换的银钱多买些猪头肉回来,咱们晚上吃饺子!顺便再给你阿爷抓副药,他那身子是大不如从前了,一到夜里就咳得厉害!若是还有余钱,给柱子买些糖糕,小孩子向来爱吃甜食儿!”

闻言,韩茂赶紧把镯子还回杨氏手里,埋怨道:“阿母,这怎么能行?这可是阿爷给您的信物,再怎么也不能拿这去换钱,要不,我去陈婶子家借一些,等我去城里挣了便还!”

杨氏嗔怪道:“傻孩子,这年景,除了那些官老爷、富家翁,谁家又有多余的银钱借给你啊,即使有······”

杨氏说到一半,赶紧把话题叉开道:“今日是除夕节,怎么也得高高兴兴过个年不是?再说了,一个普通的银镯子而已,等我家三郎出息了,再给阿母买个好的便是!”

说着,见韩茂低头不语,杨氏仿佛看穿了韩当的心事,继续宽慰道:“至于找活计的事,等过完上元节再说,急不得!你这孩子啊,哪儿都好,就是心思重,正好去镇上逛逛,散散心!”

韩茂的眼眶微微湿润,将银镯子紧紧撰在手心,重重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这时,灶屋里传来马氏的声音:“三郎,去叫你阿爷、二郎还有柱子吃朝食了!”

韩茂赶紧将银镯子揣进怀里,并轻轻拍了拍,用袖口擦了擦眼眶,回应道:“哎,好嘞~”

朝食是一笼屉杂粮炊饼,韩当就着热水草草吃了几个,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独自向镇上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雪后初晴,天地间笼罩着一层薄雾,阳光洒在新铺垫的雪上,散发出一阵光晕。韩茂穿行在雪地里,深深吸了有几口寒气,直到浑身起鸡皮疙瘩,整个人才清醒了不少。

镇子叫怀宁寨,位于大宋西北边陲,紧邻宋夏边境,东临义合、顺安等寨,西接绥平寨、黑水堡,控扼要冲,兵家必争。

怀宁寨的城墙依山临河,高约两丈,周长四里有余,城内有三条大街,小巷十余条,在绥德军的诸多堡寨中规模算是比较大的。城中驻扎有保捷军就粮营一个指挥,实打实的禁军,另有丁口四千余,多为禁军家眷。虽然是个军塞,但城中一应店铺、茶舍、酒楼等倒是一应俱全,毕竟,仗不是一直在打,四、五千人总要过日子。

韩茂怀揣着母亲给的银镯子,经过例行排查,得以进入城内。他的家虽然就在小十里外,但除了跟阿爷和二哥来交皇粮,韩茂很少独自来镇上来闲逛,所以对城里人的日子既好奇又羡慕。他置身于热闹的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林林总总的店铺,听着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一时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当他路过一家羊杂摊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肉味儿几乎让他神魂颠倒,望着大铁锅里奶白色的冒着滚滚热气的羊杂汤,肚子又不争气地开始叫唤。

摊主见状,热情地上前问道:“小哥可是要来碗羊杂汤?这可是今早我家刚宰的羊,十文钱一碗,这大冷天儿的来上一碗,简直要了个亲命!”

韩茂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捂了捂怀中的银镯子,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摇摇头,道:“今日有正事儿要忙,改日再来!”

旋即开口问道:“这位哥哥,劳您金口,当铺怎么走?”

虽然生意没做成,那摊主也不恼,顺手指了指前方说道:“顺着大街走到头,‘程’记当铺,倒数第二家就是,很好找。”

韩茂连忙拱手道:“多谢老哥~”

这怀宁寨的最高长官名叫程荣敬,司职指挥使,官儿虽不大,但是在这一隅之地,却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而‘程’记当铺,便是他家产业的一部分,城中的酒楼、赌场、茶舍也多是他家的产业。

韩茂沿着大街走到头,一块‘程’字牌匾赫然在目。掌柜的是程家的供奉,腮骨横突,三角眼,看似精明,实则奸诈。待问过价钱,掌柜的向韩茂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韩茂见状,有些惋惜道:“哎,三贯就三贯吧,记得立好典当字据,等我攒够了钱就回来赎!”

掌柜的白了韩茂一眼,没好气道:“我说小兄弟,你这镯子几两几钱,你心里没数吗?就算是上称也没有三两吧,还三贯?”

“三百文!”

“三百文?我这镯子就算没三两也有一两五钱吧,你怎么的也得给个一贯钱。”韩茂虽然看着木讷憨厚,但也不傻,连忙辩驳道。

“你这镯子都已经发黑了,怕是戴了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五年了吧,就这成色,三百文,不能再多了,当还是不当?”掌柜的理直气壮道。

“你······”韩茂被气得语塞,强忍心中的不满道:“掌柜的,我家就这个值钱的物件儿,这大过年的,家里还等着买粮开锅呢,你就行行好,再加五十文,不,三十文也行。”

掌柜的见韩茂有松口的迹象,连忙换了副面孔,有苦难言道:“小兄弟,咱这边陲小寨,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哪天蕃贼就打过来了,你说说,小店得担多大的风险啊?况且咱们东家还有手下这帮伙计也得养家糊口,是吧?三百文,不少了!”

想着一家人尚在家中等着包饺子,韩茂也不愿在此过多地耽搁,思索了一阵儿,一咬牙说道:“三百文就三百文,当了!”

“好嘞,旧镯子一枚,三百文,成~交!”掌柜的眉梢不动声色的耸动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唱道,旁边,自有伙计迅速写下典当字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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