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渡棋行道(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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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快走啊!这里对你太——”

她的烦躁本来就已经濒临极限,被那怨灵一打断,更加失控。只见这看起来纤细苍白的生魂一扬手,河道内的冥气便一齐蜂鸣起来。仿佛有一堆看不见的手,像捏碎纸张一般,将那个肆虐的怨灵瞬间撕碎。四周的岩壁被这剧烈的震动擦出许多碎片。眼看就要向她们飞溅而来。她徒手一抓,把那些锋利的碎片荡开。

然后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以往她是不屑于约束自身力量的。

“——太危险了。”

老者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转变,就看到她这一系列股骇人的、远远凌驾于幽冥怨灵之上的操作,一时惊得合不拢嘴。

在这老者面前,她施展了这简单的一招,不知为何有些小得意。但是那老者不仅不畏惧,短暂的惊愕很快变成了严厉和深切的担忧。

她自然不知道,在这位老者眼里,不论她多么势不可挡,永远担心她被别人欺侮了去。

*

“如果不在天亮之前返回,你就会变成永远的阴魂,身体也会在阳世死去。”见她仍一脸木然,老者焦急起来。这老婆婆似乎比现在的她更熟悉她心底的想法。“你可不能因为寿数短暂而自暴自弃。听阿婆的,你要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老者快速地说着,从身上的羽衣上扯下一只柔软的尾羽。这尾羽看起来平凡,却是经过净沐的初生之羽,有极强的通灵力。每件神衣都要从这一根尾羽开始织缀。因此撤下了这一羽,她看到那原本覆盖着庇护灵力的神衣迅速黯淡了下去。

“拿上这个,它会指引你走上返回阳世的路。在那条路上,想办法跟上鬼差,当值的鬼差认得一扇通向阳世的出口。但那出口天亮时便会关闭,你一定要抓紧!”

婆婆将那一尾羽毛塞给正茫然的她。那老者粗糙温暖的手紧紧握了她一下,然后狠下心放开了,用力推着她转过身,猛地推了她的后背一下。

她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推离了游魂的道路。

“快跑!我会在这里给你护魂,你且向前去,这一路切切不可回头!”

“暗之主宰,请庇护这个孩子!她从黑暗中来,也还归黑暗。在您召唤她之前,任谁都不准惊扰她的灵魂……”

“你们想叫她恐惧吗?她见过安详的葬礼,知道众人有同样的归处;你们想叫她迷路吗?她记得自己的名字,犹如记得回家的路……

……长夜的主人哦,请赐予她短暂和永久的安宁。她继承了您的话语,将于昼夜交汇之际启程!”

她奔跑了起来。老人沙哑的歌谣在她背后响起,犹如过去,在每一个她不愿入眠的白昼前响起。

是的,现在她都想起来了。那老人因为声音嘶哑,许久不曾歌颂她供奉的主。但是为了不知疲倦地蹬着眼的孩子,老人在无数长夜将近之时磕磕绊绊地唱着这首安魂曲,哄她入睡。

有滚烫的东西划过她的脸颊,以奇异的力量融毁了她木然的外壳。之前那肆无忌惮的力量,仿佛随着她记忆的回归,也逐渐沉寂下去。不知道衰竭的葛婆婆最后为何能够重归幽界,但此刻情景已容不得她细想。

泪水也熨烫了她的灵魂。葛婆婆对她说快跑,活下去!可实际她是一个赌徒,她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便可以押上一切。

然而,真正一无所有却为她押上一切的人,刚刚把护体的最后一支灵羽递给了她。

可是她想起得太晚了,更不能停下亡命狂奔的步伐。难得在阴阳间重逢,她却说不出一句问候。

亦不能回首。

*

手中的尾羽微微亮起,指针一般悬浮在半空。

沙哑的歌声依然在她背后,只是越来越轻。这一路小青跑得还算顺利,那些恼人的鬼怪仿佛看不到她似的。尽管她很想停一停,歇一歇,但是自那股力量沉寂后,整个幽界明显在排斥她这个生魂。

羽毛仿佛为她开辟了一条隐秘的道路。幽界水道复杂迷障重重,若不是羽毛的指引,她很可能被浅滩所迷惑,或者为了近道掉入深渊。

沿途碰到落单的鬼差,她趁对方不备蒙头打了一顿,扒下了乌黑的风帽和斗篷换上。那些鬼差虽然如人一般直立着,但多为豺狼、牛、马之类高大的兽形。很快她混入了最后一批夜间出工的鬼差队伍。

她的个头混在队伍中显得有些矮小,只得尽力拉着帽檐。这些鬼差带着招魂幡和各样物什,似乎各有职司。这队伍不紧不慢地向前挪着。

伸头望去,队伍的前端通向一对青铜门扇的大门,门扇上各嵌着一只狞厉的兽首,蹬着铜铃大的眼珠审视着每一个即将离开的鬼差。行到门前的鬼差,也要主动提交一种漆黑的通行令牌和个人铭牌,以表示身份和事项。

前方突然发生了一小阵骚乱。原来是有恶鬼扮作了鬼差,想要趁机还阳,却被兽首发现和铭牌不匹配。只听兽首狂啸一声,一个喷射冥火困住恶鬼,另一个将布满獠牙的口猛然张大如盆,将那企图私逃的恶鬼从头到尾,囫囵地吞噬了。

队伍中的青池打了个哆嗦。看来挪用其他鬼差的铭牌也不能蒙混过关。然而掐算时辰,天就快要亮了。

队伍里也传来了一阵咒骂声。因为那个恶鬼的缘故,兽首的检查更加细致,队伍移动也更慢了。一些鬼差怕误了出工的时辰,低低咒骂起来。

直到她踱到青铜门面前,也没能想到什么好法子。

只见巨大的兽首俯视着她。“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

说来青池曾也有一块“铭牌”,是离开落日林时零递给她的,那木牌上面还刻有她的名字。但是自那夜分别之后,她翻遍了周身和行囊,都没有那块古怪铭牌的踪迹。

如今她魂魄离体,更不可能带着那个牌子。但是面前的兽首不依不饶地重复道,“来者何人?”

第二遍的语气更加凶恶,连带喷射除了冥火。后方的各路牛鬼蛇差再度骚动了起来。他们恐怕会赶在兽首张口之前,将她解决掉。

我是那有名的。她心底有些不服气。我的名比你们都要古老,也都要年轻……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念头,青池突然感到脖颈处一坠,仿佛有什么东西挂在了她胸前。待她定睛一看,赫然是零曾经交付给她的那个铭牌。看似木质,却在她手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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