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降灵(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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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池与烛君在门厅别过,走到府门前。小巷的石板路铺着深红的暮色,与她夜中来闯时竟是完全不同的气象。

还魂后的青池,身体还有些微不适,走起路来双腿打颤。但她不习惯被陌生人近身,因此谢绝了前来搀扶的家仆。

而指望零那小子过来扶她——是绝不可能的。

此时的零正安逸地躺在烛公子为他们备好的车马中。车厢内铺着软褥,熏着安神帐香,暗格中盛着瓜果佳酿。零就这样懒洋洋地半靠在软垫上,口中啜着诓来的名贵补品,腿上享受着烛公子府上两位美貌侍女小桃、小杏的粉拳轻捶,好不惬意。

“你……吃这个?不是浪费吗?”

青池瞪着那补品问道。她知道,他以食尘为生,其他补品再珍稀恐怕也无用;他的腿脚也不利索,似有旧疾,这粉拳消受起来恐怕也是痛苦多于享受。但这少年的脸上还挂着标准的满足微笑,不由得令人心生寒意。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死脑筋。”少年满不在乎地说,“享受的本质,就是浪费。”

青池从来说不过他,但她手脚麻利,很快招呼走了小桃小杏,她还记得此行还负有“无常市”的任务,不想太招摇。顺势探入车厢,打算把零捞出来。

“这车厢……还怪舒服的。”

片刻后,本就疲乏的她也瘫倒在车厢里,发出衷心的感叹。悲哀的是她的底线逐渐被零拉低……

“就是。舒服地歇会儿不好么。”零除了嘴皮子,其他都懒得动弹。“着什么急。”

这马车标着烛府徽章,细软物什齐全,也应是烛君的命令。

陷在软垫中的青池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意。倒不是因为这些物什有多精致,而是那贵公子有心惦念他们的冷暖。棋局虽然变幻无常,他们却真实结下了情谊。

却听旁边的零低低叹了一声。

“劫世千尘,”青池轻轻问道,“这是巧合么?还是你早就知道。”

她真正想问得是零为何也在此,却只是模糊地带过了。一来零已经看穿了她的经历。她如何走进人世,如何依附“无常市”,又如何一路追踪到此。二来,有些问题并不需要真正说出口。

“我当然知道。”零的回答仿佛羽毛一样落下,“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通晓一切并不难。但是你太着急了,想要险中求胜,就只有‘劫世千尘’这个谱子可以一试。”

青池清楚地记得烛曾介绍,推演合适的棋局少则一盏茶的时间,用上水台这种复杂的变局,至少要一个时辰,而零不仅随手就抽到了,还算出了她的最优棋谱!

“你既然会算棋谱,本事肯定不低。怎么不去和他对弈,却让我来?”

“小青,”他再次喊她,语调竟然难得显出几分柔和,但话语却是相反的。“你和烛君对弈过了,可有什么感觉?”

“烛君他的灵息……好像远远超乎常人。”

“不错。阿烛的灵气天生旺盛,灵质构成更是特殊,因此在棋盘上罕有敌手。但是另一方面,没有修行过的灵力,也很容易被人利用,比如你们刚用过的那个棋盘,就是一个凶物;而且阿烛对棋局的执念越深,那灵力……也不知道会异化成什么东西。”

青池想着棋阁中,贵公子燃魂一般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并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何况有些人的愿望本身,就附带着可怕的愿力。时机未到,即便是我,也不能提前翻牌。”

青池明白零不会对于这个话题再做解释了。

*

马车开动了,走得也十分平稳。

青池睡得迷迷糊糊。她以为施法后的零也贪睡,却不料这少年已经醒了,正凭窗而望。但窗外除了沉沉夜色,再无其他。

“我们这是……要去西廷教部么?”

少年转过头,“阿烛有一点没说错,教部是个无趣的地方。除了里面有不少漂亮姑娘。”然后他有开始念叨之前他们初见的提议,“难得魔界选王大会近了,不去试试吗?”

青池觉得他的逻辑不太对劲。“我好不容易集齐了教部入学的荐贴,魔王会再稀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两件事不冲突,我觉得折腾魔族更适合你。”零弹着手中的帽子,也就是那个竹篮,嘿嘿一笑,“魔族都是些疯子,兼职管一下就行。这样我俩就可以过上呼风唤雨、大饱眼福的好日子了!”

青池不打算再上当。无常市的任务她答应了,就要做到。“我先吃上饭,再考虑呼风唤雨吧!”

然后她想起了手心那根不知何处飘来的尾羽,翻找出来。从冥界还魂之后,她只记得影影绰绰的片段,而且都是通过最后那拱门的奇遇。冥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真奇怪,这尾羽看着像是阿婆神衣上的。我记得……最后还把这神衣披在了阿婆身上。为什么我从冥界还魂,却会有这个东西?难道阿婆去了幽界?阿婆没有经过归葬仪式,这神衣怎么会在冥界呢?”

“也许你记错了。”零伸了个懒腰,对这个话题似乎并没有兴趣。“堕入幽界的事物,几乎不可能还阳。”

*

梦境中的长廊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一股微弱却令人反胃的味道在空中粘稠地浮动。阴影中的低语者也躁动起来,在走廊的转角匍匐着,发出尖锐的冷笑。

“……时候到了,时候到了……”

猎杀的痕迹比以往更加明显。虽然这一路上她都不曾看到尸体,仿佛在这个空间并不存在实体和实体的死亡,只会留下大片撕裂和灼烧的痕迹。那些可怕的生灵并不为了争夺而杀戮,他们只是单纯地为着什么事情,抒发久违的暴虐与兴奋。

甚至还有暗红的丝带在空中飘舞,或许某个地方还会铺就鲜血浸润的地毯。

她感到晕眩。明知危险却还是停下脚步,扶着墙壁喘息。

天顶和地板仿佛在来回地倒转。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

讥讽,傲慢而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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