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见青山(2 / 2)
饶是老板耳聪目明也没听清眼前来人说的是个啥,眼疾手快的上前搀住了这后生,倒了碗水送上,想了想也没弄明白这年轻人生的这般清秀,只是体力不济,难不成是哪家富家公子酒色掏空纵欲过度?
沈星河赶紧止住话头,稳住心神调息起来,他蘸着水想在桌面上写下些什么,可是心念刚起,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只得作罢,掏出了一片金叶子。
“哎哟,这如何使得?”掌柜的一见出手大方的年轻人,面上笑容更盛,心里鄙夷更多,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内心想法。“您说话写字要是不方便,您只管招呼,看您这阔绰出手肯定是要住店,您随我去看看客房?”
沈星河点了点头,提了口气,一心只想佐证心中所想,示意他前面带路。
老板打开甲子第一号房门,沈星河朝内室一看,心想果然如此。
房间收拾的相当整洁,外室一张酒桌,上面摆放着一套黄釉面的茶具,内室前面竖着道屏风,将内外隔开,上面画着片攘攘竹林。竹林中间,有一双清秀冷漠的双眼。
屏风后,看着眼前这俊俏少年将老板挥手打发走,秦玉自以为躲到了一处偏僻客栈,短时间内无人打扰,未曾想自己前脚刚到,后脚便有人来住店,想起自己的运气,她不禁在心里自嘲起来。
沈星河待到老板关上房门便看向屏风处,客房里四目相对,秦玉保持沉默,沈星河必须保持沉默,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秦玉有些羞恼,便有些杀意外泄。
沈星河无法解释什么,正在想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便觉得身周天地隔绝,自己的神识在短短的一天看了那副山水,受此地天地压胜,又被眼前这人的霸道修为一逼,终于彻底崩溃,直接昏倒坠地。
秦玉更是觉得意外,因为此人路过又折回自己神识能够感应到,想来是察觉到自己的气机,应该是位修士才对,可这灵海怎生得如此羸弱?
这时的秦玉又如何能知道,眼前这位修士,不过刚刚开始引星第一天。
......
玉靖城得胜居,沈星河紧皱眉头,口鼻渗出血来。任老板见此状眼睛眯了起来,可是仍然无从下手。他只得耐心观察着沈星河的进一步变化,手中紧握着一盏琉璃杯。任老板忽而心有所感,闭上眼睛,手中出现了一张星帖。帖子上只有四字:“玉牌予之。”
于是任老板取出那张由他写好的玉牌,只见那沈星河三字化为流光,连同玉牌没入沈星河眉心。只见他眉头略松,整个人的气息舒缓许多。
......
沈星河睁开了眼睛,浑身酸痛。只记得自己刚刚开口就昏了过去,于是第一时间以神识观己身,只见灵海之上有一玉牌,上书“沈星河”花鸟三字,玉牌上有纹路,看制式应该是自己的玉牌。才知原来自己已经入了碟,任老板也给自己赐了“星”字。小时候听任老头提过一句,星宗有赐字的传统,没曾想自己还未及冠,玉牌已经书好。
沈星河尝试理了理自身闭塞的经脉,艰难的站起身来,像是没有感受到内室的杀意。他站起来又抱了抱拳,不敢张口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什么恶意。
秦玉坐在塌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城中人皆是仇家,眼前出现的这人太过蹊跷,只是自己眼下还能有什么自保之力呢。她只得朱唇轻启,轻声道:“小先生是来住店的?”
沈星河点了点头,坐在桌旁倒了两杯茶水。
“小先生是外来的商户?”竹影后又有了声音,沈星河摇了摇头后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沙城关的人就好。秦玉心想,她看着眼前这人,那人也在看着他,只见这人眼神清澈,眼神中有些疑问,秦玉便缓缓道:“我是拓山宗的三代弟子,我姓秦。因为与仇家厮杀沦落至此地,请先生勿要见怪。”
沈星河神情大变,他想起了那山水,想起了站在白玉阶顶端的那女子的清冽眼神,觉得自己的际遇实在太巧了些。秦玉看到他神情变化,强提一口气,不顾腰间伤口,双拳向前一推,锁向沈星河的喉咙。沈星河身子一侧,手中绽出星辉,丝毫没有保留对上了那双玉手。
秦玉看着他掌心星辉,才发觉是误会了此人,迅速收掌,往他左侧一转,坐在了他身旁的绣凳上,沈星河察觉到了变化,再次摊摊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小先生莫怪,实在是小女子孤身在外不得不防,”秦玉好像真的放下了心来,“原来先生来自星宗,那自然不是敌人。没想到竟让我遇到了关内的修道者。”
沈星河心中有了计较,云沙关,关内关外,这都是百年前的说法,他不解为何要用这种老说法,可是却无法问出口,他快步走向书房,再次拿出纸笔想要写字,可笔尖一触纸面,天地灵气又在他周身加重了压力,灵海一片汹涌。
秦玉见此状说道:“先生该不是被人下了禁制吧,若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很有可能是先生被人施了术法。”沈星河真是有苦难言,他又无法告诉眼前这漂亮女子自己是被这方天地元气逼得如此难堪,只得苦笑沉默。
秦玉倒像是彻底放下了心防,说道:“先生,我现在身受重伤,无法替你解除禁制,我被那宋道人所伤太重。”沈星河看着他,眼神平静,秦玉心想果然是星宗高人,自己未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机,想来境界要高过自己,听到道君的名字竟然也丝毫不慌,看来是个隐世不出的大修。沈星河听着宋道人的名字,想起了山下那位拿着拂尘的道士,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够资格参与到这个境界的恩怨中,如此想着却看眼前这女子竟看着自己有些期待。
“小女子请求先生在此多住几日,好为我疗伤争取些时间,我是拓山宗的嫡传弟子,秦玉。”女子轻声道,“沙城关均是道门统辖,还望先生高义,能避人耳目。”沈星河点点头,示意女子可以继续回床上疗伤,自己在外室打坐即可。
沈星河看着女子的恳切眼神,才明白自己需要帮衬一把。他抱拳告了个罪,扶住女子肩头,只见秦玉转头看他一眼,吐气如兰,沈星河微微失神,秦玉右手握住他的左手,一股锋锐无匹的气势撞向了他的灵海。
秦玉睁开眼睛,发现果然没有道根,只有脚下灵海,还有一方星宗玉牌,玉牌流光溢彩,不见上面有字,想来是星宗的独门手段。秦玉见此景便立刻退回元神,她向沈星河平静道:“没曾想还真是个星宗的小先生,实在抱歉,我周围皆敌,不可轻信任何人,若是先生不嫌弃,也可来我灵海一观,就当是为我的试探向先生赔罪了。”
沈星河起初有些生气,听她这话有些意外,他望向眼前女子,沉默不语。女修灵海,向来是山上女修的禁忌之地,就好像女子深闺,灵海中有命牌,有道根,就连山上人起誓都要冠以灵海之名,此举不可谓不够坦诚。秦玉被盯着,有些脸红,沈星河连忙收回心神,将她扶至塌上,摆了摆手。
“多谢先生理解。”秦玉看着沈星河道,“我的话依然有效。”
沈星河摇了摇头,示意此事不用再提。既然自身境界低微,又有什么好说好看的。沈星河看了看她腰腹间的那道骇人剑伤,没有说话,心中感慨这女子不愧为刀劈青山的大修,如此能忍。秦玉见他眼神所及,有些羞恼,细观这小先生的神情又极为真诚,还有些怜惜神色,便说道:“小先生无需管我,我可以慢慢疗伤,这伤很快就好。”
沈星河看了看她,放下了一杯茶水,就推门出去了。秦玉放下心来,开始运功疗伤。
沈星河来到街上,寻得了一家医馆,找到了些正用的药材,回到客栈想要吩咐小二,想了想又自己动起了手来。药放在了炉子上煨着,他抬头看了看夜空里的星辰,终于确定这里不是一个世界,因为这里的星星至少比自己所在的那片天空多出一倍,沈星河有些欣喜也有些担忧,星星多当然意味着自己进境更快,但同时也担心自己在不同的秘境之中会不会遇到什么风险,待到秦玉恢复了身体,自己寻一处地方闭关就好,到时再静待一个时机归神,沈星河心中有了大致计较。
沈星河这般想着,秦玉就在厢房中看着他,看到眼睛里有迷茫,有疑惑,还有些离愁。秦玉用神识探了探桌上沈星河留下的锦袋,发觉是昨日自己与道君斗法所斩山石,心中了然,原来他是看到了自己与道君斗法,可留着这些山石齑粉又有何用?自己明明是偷偷潜入到这间客栈中来的,不可能带有丝毫的蛛丝马迹,难道说这山石是他在关外就搜集好的然后碰到了自己?这也太巧合了吧?
沈星河端着碗药进了房门,秦玉在塌上打坐,对他视而不见。沈星河把药放在她身旁,浓烈的味道让她眉头一皱,她睁眼望着这位眉眼好看的小先生,说道:“谢过先生,我已经止住了血,不日便能恢复,今后无需先生辛苦。”沈星河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鼓励。她想了想,喝了下去,发觉这药里非但没有滋补益气的药材,只是些生肌调理的药物,她看了看这小先生嘴角的笑意,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禁有些脸红。
沈星河知道,眼前女子定然会先用灵气灌体处理伤口,毕竟不想让自己多看那道骇人剑伤,只是如此先修皮囊,灵海只会越来越虚弱,所以这药重在调养外伤。当然,去药铺抓些名贵的补气药材,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可以说是秦玉当下最需要的药。
秦玉心中微暖,世上人千千万,却鲜有人懂就连行善助人都大有讲究,除了行善之举本身出于善心以外,还要精准的了解被帮助对象的需求方为上乘,否则反而可能会增添累赘。一厢情愿难为善,当个善人本来就是极高的标准,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心思细致无漏,不愧是星宗修士,。秦玉压了压口中的苦涩,向沈星河点头致谢。
沈星河咧了咧嘴,又走出了房门。秦玉只当是他想出去转转,闭上眼睛开始化解药力。
沈星河下楼要了些饭菜,又自己去了趟厨房,然后端着些吃食上了楼。秦玉知道是他,便没有睁眼,反正以现在她的状况来说,吃东西反而不利于疗伤。
身边传来这人脚步声,秦玉睁开了眼睛。沈星河弯腰在她身旁放下了一个小碗,秦玉看着碗中吃食,然后便不好意思再看他。
沈星河回到桌前,开始细嚼慢咽起来。秦玉没有说话,继续闭目养神,可是心思总想着旁边的小碗,只觉自己口中更苦,好像还总能嗅到那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但不知是碍于面子还是不感兴趣,秦玉始终没有端起那个小碗。
深夜,沈星河继续冥想,以星辰灌己身,此地星辉更为丰沛,自己的修行也更有效率。修道路上,总是福祸相依,不过沈星河看得开,既来之则安之,先修自己,再找机会回去就是。
内室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片竹林画后,秦玉悄悄端起了那个小碗,她有些恼火,怎的今天这药喝了以后口中这么苦,几个时辰过去了唇齿间那股苦味儿还是挥之不去。
沈星河轻轻地挂起嘴角。
秦玉在内室咬着糖渍梅子,心想真甜。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