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与子(1 / 1)
银白的发丝扬起,仿佛云烟一般迷离了他的双眼。扫过肌肤时,有一种柔软又发痒的感觉,跟握住他腕间的那只手一样。桃色的指尖点在他腕间,冰凉又柔弱,这只完全看不出是执剑的手,现在他却怎么也挣不开。那人静静地看着他的手,甚至还将脸凑近,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墨灰的眼中晃着光。
他一边感慨“怕不是个傻的”,一边仍不忘从袖口挑出针来,向那个人的腰间啄去。但当他的针尖才触到衣料的时候,前脚被人一绊,后脚连忙稳住的那一刻,就被人这么一推,直接摔坐在摇椅上。要不是他及时稳住重心,怕是脑子先着地,自己就先摔傻了。
“一个合格的习武之人脚是长在地里的。”一个站不稳脚,还是一个跟他一样在行滚打整整五年的剑客,没死还不如死在剑下。可他不是个正士,而是行上有名的流氓痞子。既然痞子该有痞子的样子,他就直接挪个舒服的位置,背着手一下躺在摇椅上,免得仰着脖子酸。
“唉,我输了。”他嘴角挑了挑,突然又皱了皱眉,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说,“前辈不会一刀把我给……”
他坐起身子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眉毛一挑,“那可不行,我家就我一个独苗苗了。不然就……意思意思一下?”
说完,他又躺了回去,压得摇椅一声“吱呀”。那个人眼睛向门外瞄去,似乎在考虑他这个便宜要求一般。有那么一阵子这里格外安静,只有摇椅一下下的“吱呀”声,那个人都没吱一声。他也正好有空看看这个仇人了,好一副高雅纯粹的装饰,似乎在竭力粉饰他的罪过一般。他这么看过去,唇够殷,眼过盈,缀在棱角初现的瓷脸上。怎么看不过是舞象年华,应该长成个谦谦君子。
甚怪甚怪。
一个死人堆里的人长得冰清玉洁。
他这么想着,那个坏人终于从门外将魂收回来。他淡定地看那个人走近了他,嘴角那抹笑却变得僵硬。那个人打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只剩下眼里那点光颤了颤。
“此番唐突,但确有急事。你可愿当我的子神?”
“啥,仁兄你说什么?”他淡淡地笑了笑。
“当我之子,继我衣钵,你也可做你想要的。”
他鼻间轻哼出一声,嘴角不自禁露出些嘲讽来:“这么便宜的事,之前怎么没落到我头上呢?”
“时机未到。”
赵逸从藤椅上起身,他缓缓地走开,淡然说道:“时机到不到我不知晓,我只知道做生意的时候,秤放上的东西要对等,除非你不在乎名声和性命。你的秤砣不够重,压不住我的秤上的东西。”
“如果再加上你的命呢?”
一道光从他眼前闪过,利剑横在他脖间。剑锋逼得他的呼吸都放缓了,他的颈间可以感受到那点凉意,泌出冷汗来。他不敢低头,只能直视门外。那是一片温馨的菜园,种着些绿油油的常菜,还有缀在丛中的果子。可偏偏是这美好的景象,他却觉得万分刺眼,连根草都长得比自己自由,自己却在淤泥中挣扎,以为看见暖阳,实际是另一个坑。
“外人擅闯神界,杀无赦。”那个人平静如水说着最惧人的话,却能达到逼迫人的最佳效果,“我不管你愿不愿,只问你认不认。”
赵逸脑中的弦一断,突然伸手握上悬着的剑把,独自挣扎两下,发现这把剑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果然这剑真不是亲的。最后的一根稻草都遛走了,他只好无力地转身看了他一眼,咬牙说道:“我认。”
那个人张了张口,突然抿起了唇,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待他放开自己的唇,赵逸才发现他竟生生咬破了唇。血像雪地里开出的花一般,慢慢晕开,垂在下唇却滴不下。那人又抬手将剑收回,直指向赵逸的眼睛,他眼里露出些惊愕,谁也看不到影下他发颤的唇。
“你听好,”那人将声音压得低沉,很轻,但多了几分厉色,“这里,只有两人一剑可杀我,一位你永远不需妄想,而另一人便是我的子神。我并不想为难你,我知道你的目的,只是,你得有能力,活到那时。”
这是在安慰我吗,还是安慰他自己。赵逸垂下眼睑,他的睫毛擦过了剑尖。他想向后挪挪,好再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养匹随时反养他的狼,他是有能力可以拴住的。可是屠了你全家,又花费这么些年拉个凡人来杀他,难道神仙都是活得太长,闲得蛋疼?
“重新坐好,不然杀掉。”
赵逸感到无力又头疼,但他很快地在藤椅上坐好。他见那个人将刀倚在他身旁的桌边,衣袖轻拂着桌上洒落的银粟,以至于拂过他的脸时,似乎还能闻到花的清香。但下一秒他的手突然被人一握,将他从椅上带起。衣袖落下,他的视线清晰起来,见那个人轻轻握着他的右手拉到自己唇边,将那滴血点到他的指尖。他微皱了眉头,那沾着血的手指也颤了颤。
那点血很快便渗入了他的皮肤,但痛感紧跟着从他手上蔓延开来,随着那个人用指尖轻点他的眉心,他他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层层撕开自己的皮肉,探到他心里去了。那些他用层层高墙、枷锁加固的往事,一点点从那道裂缝一涌而出,挤满了整个识海,一幕幕无不使他痛苦。
这时桌边的剑突然铮地晃动了一下,他猛的推开了那个人,起身站好。
“够了吧,有意思吗!”
他这次没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只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狼眼,半眯着瞪着那人,鼻间不满地哼气。只不过一会儿,他的眼神游离起来,脑中一片混乱。他的手虚按着什么,像在寻找可以支撑他自己的东西。那人淡淡地看着他,而后轻皱起眉,血从他的嘴角溢出,缓缓流到他颔下。他用手一勾,擦去了血,向赵逸走去。他手指上的血被那剑引出丝来,慢慢地被吸尽。待到手指干净那一刻,他抬手点中了赵逸的眉心,那涣散的目光又聚了起来。
“进来吧。”
话音刚落,从门外盈盈走进两个身穿轻纱、水灵灵的豆蔻少女。在前的一位稍年长,她托着衣裳,另一位姑娘紧跟着她。她们福了福身呼了声“公子”,抬头时瞄到了他身后的赵逸,都好奇地歪了歪头,齐齐盯着他。
“公子,这位是小公子吗?”
他点了点头,这时两个小姑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托着衣裳的小姑娘急急走到赵逸面前,带着软软的嗓音欣喜地说道:“小公子,让阿枣服侍你。”
“啊,不劳烦姑娘了。给在下指条路就行了。”他温声地拒了姑娘,拿过了她手上的衣裳。
“小公子,这边走……”
“完毕后,在前院等我。”
赵逸顿了顿,回头看着他,朝着他的背影咧开了嘴角,露出一对尖尖的狼牙。
“遵命,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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