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我的地盘我做主(1 / 1)
华阴城人口不是很多,但要隐藏一个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尤其像“千面如来”闻大先生,这样擅于易容之人。可是要得到飞鹰尊,就必须先找到闻大先生。叶枫心里充满了矛盾,既想尽快找到飞鹰尊,趁早了结此事,又企盼飞鹰尊永远不要出现,因为那样的话,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他们都是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少年,有许多精彩的事,等着他们去做,有许多小巧精致的红酥手,等着他们去牵,而不是某些大佬用完即弃的棋子。他衷心希望每个人能够带着真诚的笑容,相互欣赏的情谊离开华阴城,他日在江湖相逢,还可以坐下来喝几杯烈酒,肆无忌惮的说些包含别样味道的笑话!
其实他知道那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本来就是个容易自作多情的人,他巴不得每个人活得很好,没有烦恼忧愁,每天都是风和日丽,没有暴风骤雨,然而现实往往呈现他是残酷,黑暗的一面!在余冰影看来,他分明忋人忧天,自找苦吃。她哼着动听的小曲,带着两个男人逛街,居然还找了个无可挑剔的理由,“大隐隐于市”,像闻大先生那种自恃清高、声望极高之人,当然不会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荒郊野外,所以这熙熙攘攘的华阴城才是他的藏身之地。
所以不到处逛一逛,瞧一瞧,怎么能发现闻大先生的踪迹?她既摆事实,又讲道理,再加上斩钉截铁的语气,两个男人只有点头称是,不敢反驳一句。这一天正是圩日,附近乡镇的人都到城里赶集,好多人挑着自家种的疏菜瓜果,到城里换取所需的生活用品。本来局促狭窄的街道,凭空多了那么多的人,以及随地摆放的货物,犹如一条逼仄的羊肠小道,连脚都插不进去。
余冰影终日面对空山幽谷,难得见过如此繁华场景,只觉得入眼之物,皆是百看不厌。平时让她望眼欲穿的叶枫,此时也变得可有可无了。叶枫见得她兴致极高,低落的情绪也不禁高涨起来,暗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临死之前能让影儿开心,也算死得其所。”当下心无牵挂,掏出平时积攒的钱财,向余冰影大献殷勤,凡是她中意喜欢的,不问价钱,统统拿下。
倒是余冰影深得余观涛精打细算,决不花一文冤枉钱的精髄,见得叶枫阔少爷做派,不由得大为心痛,不仅不与叶枫沆瀣一气,反而挑最便宜的东西,锱铢必较。那些商贩无不大呼意外,心道:“长得美丽的姑娘,出手一点也不美丽。”但见她一笑一颦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如何硬得心来拒绝她?有些东西简直半卖半送。余冰影极是得意,自是又给叶枫讲一堆大道理,想获得女人的爱,最简单不过了,只要用了心思,就能将她俘获。
只有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才会花钱如流水,莫非是我看走了眼?说到此处,眼角瞟着叶枫,看他如何辩解?叶枫当然清楚得很,这时与她唱反调,显然是极不明智的选择,唯有顺着她的意思,才能逃过一劫。余冰影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枫已经换上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嘴里喃喃有词,说的都是余冰影爱听的话。余冰影眸含春水,带笑带俏地看着他略显夸张的表现,待到差不多的时候,俏脸蓦地一沉,冷笑几声,道:“暂且放你一马,你可得牢记我的恩情,别敬酒不吃罚酒,到那时有你好看。”禁不住噗嗤一笑。
叶枫点头道:“是,小元子给我做个证人,看我还敢不敢犯?”小元子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暗道:“有些女人只要钱,不要爱,她们只要贪享一时欢乐,不要天长地久。”三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子,余冰影忽然眼睛发亮,指着右方街头吃吃笑道:“看,那个人是谁?”只见脏兮兮的街边蹲着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身穿褐色的天蚕丝衣衫,右手大拇指戴着个硕大的祖母绿扳指,笑容可掬,一团和气,好像庙里供奉的弥勒佛。
他全神贯注和一个衣衫褴褛,额角贴着圆形膏药,趿着一双裂着口子的拖鞋的邋遢汉子,下着象棋。尽管那男人身上散发出臭哄哄的汗味,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情绪。叶枫一见到这人,登时笑了出来,道:“这不是贺叔叔么?”原来这人正是华阴城“德福镖局”总镖头贺万强,大家称他为“笑面佛”,为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说话诙谐幽默,行事鬼马搞怪,常常出人意料。他是余观涛的好朋友,经常上华山做客,叶枫他们都叫他叔叔。
三人走了过去,立在贺万强身后,贺万强专心致志,哪理会身后站的是谁?三人见得贺万强已输得一塌涂地,只剩下一个光杆将军,独自面对对方越境而来的精兵强将,在做困兽之斗,眼看不用多久,便将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了。那人“啪”的一声,驱车直捣黄龙,大喝道:“将军!”贺万强把将军往上走了一步,干笑几声,道:“将军狡兔三窟,投后门去了。”那人笑道:“先让你将军上茅房,喘息片刻。”调动两门大炮,支好炮架,对准将军逃窜的必经之路,只要将军敢露头,便炮火纷飞,教他粉身碎骨。
贺万强四面楚歌,只在方寸之地踱着步子。那人拾起一个马,举得高高,重重压在棋盘上,道:“霍去病马踏匈奴。”贺万强把将军又往上走了一步,道:“将军一个懒驴打滚,马腹逃生,侥幸,侥幸!”旁观的众人禁不住笑了起来。那人把一枚卒子推了上去,冷笑道:“无名小兵立军功。”贺万强无路可走,怔怔地看着棋盘。那人笑道:“难道你想挖条地道,让你的将军从千军万马中逃之夭夭?”贺万强眼珠子转了几转,笑道:“我有办法了。”
那人奇道:“什么办法?”贺万强道:“还记得白登之围,澶渊之盟么?”那人看上去不修边幅,腹中倒有些墨水,道:“你想和我订立和约?”贺万强掏出一锭银子,道:“我向你提供军旅之费,换取你退兵。”把那人的骄兵悍将,一个个拾回本国驻地。那人笑道:“但我们终究是敌人,议和并非长久之计。那些妄想建功立业的年轻将军,总会找到理由开战。”贺万强道:“所以我向吐蕃借十万精兵,驻扎边疆,以防不测。”理气直壮把那些被那人吃掉的棋子,放回棋盘。
并且一个小兵向前,杀掉那人一个卒子,笑道:“吐蕃人蛮不讲理,好斗成风,我也没有办法。”众人见得他堂堂成名人物,居然使出无赖手段,不禁莞尔一笑。忽然之间,听得长街远处人声喧杂,似是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吃了一惊,齐齐看了过去。只见六个锦衣少年,各人手里拿着条手巾,若有长相奇异,气度不凡之人,他们便一拥而上,按住手脚,湿手巾用力在别人脸上搓揉着,不正是宇文三兄弟,以及昆仑派三个活宝么?
小元子“咦”了一声,道:“他们吃饱了撑着,给别人洗脸做甚?”叶枫道:“易容之人,被湿手巾一抹,岂非原形毕露了?”余冰影笑道:“闻大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无迹可寻,岂是他们几个蠢才所能找到的?”此时贺万强已经发现了他们,笑道:“你们在找人?”余冰影道:“是啊!难道贺叔叔要助我们一臂之力?”贺万强忙摆手说道:“我倘若帮了你们,岂非给别人留下了华山派弄虚做假的把柄?再说我也没有那个本事。”
那个与贺万强下棋之人道:“小姑娘,天地万物皆有规律可循,再狡猾的尾巴,也会露出尾巴。你想找到一个人,就必须了解他的爱好,习惯。”他们六人视街上众人为俎上鱼肉,为所欲为,难免会有几个有血性的人,与他们争执起来,岂料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鲜血长流。热闹非凡的长街,竟如瘟神煞星降临,地上到处都是踩得稀烂的货物,遗弃的鞋子,哭声不绝。叶枫怒不可遏,挺身而出,贺万强却拦往了他,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我的地盘,当然由我作主。”
叶枫忽然发现风自在三人坐在二楼喝酒,身边坐着几个妖艳的女子,而苏岩独自躺在一处屋脊上晒太阳,嘴里吃着蒜香花生,街上任何动静,都难逃他们的眼睛。叶枫心念一动,道:“是。”退了回去。贺万强双手叉腰,立在街道中央,众人见他出面,无不脸现喜色,忙退到一边,让出一块极大的空场。六人均不认识贺万强,见他强自出头,不由得一怔。贺万强喝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莫去为难别人!”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极有威势。
六人定了定神,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早该站出来了!”慢慢走了过来。贺万强打量着一片狼藉的街道,哼了一声,道:“今天损失不少啊。”一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沉声道:“各种损失折合银子,至少三五千两。”他是当铺的宋朝奉,眼光极毒,一眼就知道该出多少钱。黄衡笑道:“有本事你可以叫我们赔啊!”拿起湿手巾,往他脸上用力擦去。贺万强嘿嘿笑道:“我会让你们赔得只剩下底裤的。”黄衡擦了几下,奇道:“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贺万强道:“不会啊?莫非我的脸皮太厚,你没有擦干净?”黄衡又擦了几下,仍然毫无变化,不由得无名火起,怒道:“你……你……”贺万强忽然指着摆弄棋子那人,大声说道:“是他,就是他!你看他眼神游离,闪烁不定,分明就是心里有鬼,不敢看你!”六人哈哈大笑,道:“谁不知道闻大先生有洁癖,一尘不染,你要他做邋遢鬼,不如拿刀杀了他更痛快!”贺万强道:“喂,你不是有件让人着迷的物事,还不取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六人心中一凛,暗道:“莫非他真是闻大先生?”宇文青向他两个兄弟打眼色,意思他去拿飞鹰尊,他们两人缠住昆仑派、华山派众人。叶枫他们亦是同样的心思,秦朗三人早已撕破脸皮,个个神色紧张,唯恐被他人拔了头筹。楼上的风自在他们,屋顶上的苏岩,也站了起来,全身每块肌肉绷紧,准备一跌而起。不料那人从怀中掏出来的东西,却几乎让他们气昏过去。
原来是对精铁铸成,五六寸高低,身上寸缕不着的青年男女玩偶。这对玩偶装有机关,可以模仿闺房之乐,变化多端,当真令人着迷。随着玩偶的变化,那人喉咙突然发出了奇异的声音,既似哭泣,又似叹息,轻柔浓腻,摄人心魄。众人轰然大笑,道:“好!”余冰影满脸通红,“呸”了一口,道:“老不正经!”急急低下头去。
宋朝奉道:“一百两银子,当给我好不好?”六人是年轻气盛的少年,登时忍不住面红耳赤,六双眼睛死死盯着这对不断变化铁铸玩偶,再也无法移开。整条长街除了粗重的喘息,机关的转动,再无其他声息。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那人长长叹息道:“七十二式已经用尽,各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六人方如梦初醒,姜末一掌向那人劈去,喝道:“猥琐汉子,竟敢消遣我们!”贺万强抢了进来,道:“戏也看了,各位少哥是不是该把账结了?”右手扯下他的腰带,扔到宋朝奉脚下,道:“这个值多少钱?”
宋朝奉盯了一眼,道:“马马虎虎,值二三十两银子吧。”姜未莫名其妙被他解了腰带,怒道:“偏有你这么多废话!”铮地一声,拨剑出鞘,长剑递出,对准了贺万强心口。贺万强哈哈一笑:“这把剑值多少钱?”右掌扫在他脉门,姜未把握不住,长剑飞了出去,插在宋朝奉身前。宋朝奉道:“最多五十两银子!”贺万强道:“他还有私房钱!”左手伸入他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几锭银子。宋朝奉道:“一共三百零八两三钱。”
姜末见得这胖子似变戏法般,即令自己难以招架,惊怒交集,道:“原来你是偷钱包的三只手!”双手往他两胁击去。贺万强一个“浪子回头”,把他踢倒在地,道:“下一个!”个字尚在舌尖上打转,贺万强已经扑到宇文青面前,宇文青大吃一惊,双掌推了出去,却听得宋朝奉不紧不慢道:“这条腰带料子更好,值得六十两银子!”宇文青“哎哟”一声,自然而然往腰部摸去,又听得宋朝奉道:“鞭子值十两银子,零钱合计四百一十七两银子……”
宇文青霎时间脸色苍白,喃喃道:“这该死的老贼,好快的身手……”在他自言自语之中,只听得宋朝奉不停地报着数目,须臾间六人身上值钱的东西,皆被贺万强妙手夺去。六人呆若木鸡,大汗淋漓。余冰影凝视着叶枫,笑道:“你防得住贺叔叔么?”叶枫摇了摇头,坦然道:“我不能。”他也看着余冰影,一字字道:“但是我比他年轻,而且我是个有信心的人,用不了多久,他讨不到我半点便宜。”贺万强笑道:“宋朝奉,够不够赔偿大家的损失?”宋朝奉道:“还差几百两银子。”
贺万强道:“那只好剥衣服抵债了。”十指如钩,往宇文蓝抓去。宇文蓝飞起一脚,向贺万强小腹踢去。贺万强道:“好!”退了几步,手中却多了一堆物事,不正是宇文蓝的裤子,靴子么?总算穿着底裤,不至于出丑。众人哈哈大笑,一人阴阳怪气道:“好白好嫩的肉,腿上一根毛也没有,不是男子汉。”宇文蓝拼命把衣服往下拉,双腿夹得紧紧。贺万强笑道:“没有翅膀的小鸟,任它再调皮捣蛋,也飞不出窝。”谈笑风生之中,又把另外五人裤子,靴子剥了下来。
他们都是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名门子弟,偏偏在贺万强面前,软弱得似刚卵出来的雏鸟,毫无还手之力。贺万强道:“还够不够?”宋朝奉道:“还差一点点。”贺万强冷笑道:“别担心,他们还有衣服。”眼睛在六人身上扫来扫去,道:“是我来脱,还是你们自己来脱?”六人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俊美的脸庞已扭曲变形,嘴角不停地抽动,可是他们既没有反击的本领,更没有不要命的血性,除了接受屈辱,还能怎样?
贺万强冷冷道:“想不受到伤害,就要尊重别人,你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别人也会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秦朗道:“我们是年少轻狂……”贺万强怒道:“你们是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我那时的年少轻狂,只是一些恶作剧而已!”六人见他疾声厉色,不由得面无人色,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贺万强叹了口气,道:“宋朝奉,把东西还给他们。”宋朝奉道:“但是……但是……”贺万强道:“大家的损失,由我来赔。”
五大门派声势浩大,况且他已经惩戒了他们,若不见好就收,到时骑虎难下,在江湖寸步难行了。贺万强转向六人,道:“但愿从今以后,你们能心怀怜悯……”就在此时,听得哭声震天,众人大惊,心道:“又出什么事了?”但见一群身穿白衣之人,快步而来,只是哭声干涩勉强,好像是出自迫不得已。这些人之后,是十三辆大车,每辆车上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众人大呼晦气,忙让出一条路来。走到近时,见得每口棺材写着一个名字,分别是:“风自在”,“苏岩”……正好是争夺飞鹰尊十三人,在场的十三人曈孔都在收缩,谁都看得出有人根本不想他们十三人活下去,难道还有神秘力量存在这华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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