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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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九月,大雪纷飞。

皇宫内,宽敞辽长的官道上,一排排马车正缓缓向前行驶,车轮碾过冰面的“轱辘”声此起彼伏,两旁随侍宫人严阵以待,皆着白色丧服,垂头立于墙侧,偶有负责除雪的太监拎着水桶与扫帚不时洒扫一番。

为首是辆通体漆黑的玄金楠木马车,与后方那一长串车骑不同,其车舆纹刻着密密麻麻的闭目五爪蟠龙,车辕由三匹威凛高大的白马拉持,车顶高悬着一面绣着“雁闻”二字的玄缎旌旗,甚为醒目。

早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官家公子小姐们,将头探出帘外,一览那前方盛状,无不被自家大人训斥,却仍惊叹于其煊赫气势。

“接下来便是宫道了,奴才领命在此恭候诸位大驾,劳请大人们下车步行,一同前往慈宁宫祭拜太后娘娘。”总管太监嘹亮刺耳的声音穿透整个宫巷,各公卿国戚、勋贵大臣陆续下了马车,正欲抬步时,前方突然冲出一道骑着骏马的身影来,及时将雁闻王府的车骑拦在宫门口。

众人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与长公主外,皆跪地行礼:“参见二皇子殿下。”

“无需多礼,诸位大人慢行。”二皇子魏昊翻身下马,朝众人淡淡一笑,再朝着马车内柔声道:“宫殿绵延,皇后与母妃特赦令你可乘车前往慈宁宫中,再去拜见她们。”

“多谢皇后娘娘与姨母的好意,只是毕竟去给太后祭奠,我若异于常人,难免是对太后娘娘的不敬,想来还是徒步而行的好,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了。”一阵宛若戛玉敲冰的清冷声音自马车中幽幽传来,宛如天池之中那初化的融雪,沁人心脾而又带着些许纯净的语调。

魏昊摇摇头,似是早已知道这结果,只得无奈一笑,言道:“既是要步行,那我正好也顺道同你一块儿去吧。”

“既是如此,那边劳烦殿下了,青筠。”语毕,一个长相清秀的白衣侍女钻出车外,先朝魏昊行了一礼,魏昊颔首,眼睛却寻望着马车内的人儿。

立于旁侧的宫女见状,正欲伏倒做垫脚时,青筠抢先制止了她,对她善意一笑,道了声“不用”,宫女一愣,看了眼身旁的魏昊,再默不作声行礼离去。

只见青筠从偌大的马车之中自行拿下一张杌凳,凳面镶着层层软纱,踩上去犹如置身于细细密密的棉花上,轻快而又自如,待布置完这些,白衣侍女朝马车内回复道:“郡主,好了。”

“嗯。”一只白皙修长的玉手率先伸出,魏昊正欲上去搀扶时,魏皊璎早已将手搭在搭置在青筠掌心,俯身缓缓步出。

魏昊恍惚间唯见苍茫雪色中的一抹月白,碧玉年华的少女执伞而望,肤色如雪般清透白净,眉似新月,明眸内勾,含着淡淡的倦意与寂静,漆发及腰,只浅浅绾成一个坠马髻,簪三支白玉钗环稍作装饰,小巧玲珑的耳垂上戴着两抹流苏耳坠,增添了几分灵动之意,霜色纹竹叶衣裙外罩月白色镶雪绒披风,腰间挂着一块天青色的晶莹玉珩,整个人若画间走来般,清冷而又矜持,灵动而又端雅。

这便是雁闻王府的小郡主了,令整个西京城乃至北朝诸位的王孙公子都触不可及的宗室贵女。

“我来吧。”魏昊拿起她手中的油纸伞撑开,将二人笼罩于阴影之中,两人过于靠近的距离,魏皊璎身上淡淡的晚香玉气息混合着珩玉的清香阵阵在魏昊鼻尖中缭绕,令人不觉陶醉其中,心旷神怡,而魏皊璎则蹙了蹙眉,十分不适外人靠近,微不可查地远离了他一小步。

青筠见状焦急不已,正想将自家郡主拉开,魏昊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来了一句:“祭拜太后,只身去比较好,带仆从难免惊扰其灵堂。”

魏皊璎侧过身对她摇头,示意她不用着急,便跟上魏昊的步伐往前走去。

青筠皱眉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尤其是魏皊璎那纤弱的背影,望了眼四周无可靠之人,只得不安地在原地踱步。

步入宫门,早已有大臣及其家眷三三两两跪在殿外,手持香烛为太后点长明灯。

魏昊收伞正欲询问魏皊璎是否要歇歇时,一道刺耳苍老的尖叫声传来,引得殿内外众人循声而去。

“皇帝!魏显啊……你个黑心肝的,忘了我们太后的好,待她死了再做这些排场,还有何嘴脸在臣下面前假惺惺?啊?”一个白发苍颜,衣衫褴褛的老嬷嬷不顾宫人的劝阻踉踉跄跄地闯进殿中,叫着当今圣上的名号毫不顾忌地破口大骂。

“还有皇后呵,若不是当年承太后娘娘的提携你又怎会坐上今日之凤座!想来若无太后……你早已被阴氏给活生生折磨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腌臜货,全凭跟了太后娘娘才有你们一口饭吃,怎的,今日太后娘娘去了?反倒个个皆忘恩负义起来了?”她用手指过殿中的一个个人,早有胆小的女眷被她这幅模样吓破了胆,躲在家主身后嚎哭了起来。

突然,她一顿,指着一个方向不动,浑浊的眼中似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宛若毒蛇盯住了猎物般一眨不眨地朝魏皊璎诡异地笑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阴氏……哈哈哈哈……阴皇后……哈哈哈你这破落皇后竟还活着呢……想来你为了一家都不好过吧……”

魏昊早已挡在白皊璎身前,俊脸微寒,对着看管她的的宫人沉声道:“你们在作甚?连拦个疯妇都拦不住吗?还不赶紧制止住她!”

那群宫人立马唯唯诺诺地应道:“是。”再合力抓住那老妇,随意塞了团脏手绢进她嘴里,以防她再说出些风言风语。

只是她临走前仍死死盯着魏皊璎不放,一双浑浊如枯井般的的老眼中流烁着昏暗不明的意味。

“这老妇瞧着甚为眼熟,似是太后身边的方嬷嬷,昊儿,此事,你还得需和你母后母妃商议,处理得妥当些才是啊……”一道颇有威严的女声传来,众人见其来者,皆行礼高呼:“拜见昌华大长公主殿下。”

大长公主魏昭姬乃当今圣上胞姐,自幼承蒙先皇教导,行事说话有着说一不二的魄力,又有着从龙之功,因此在一众宗室贵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姑母说的是,昊儿回宫后定禀明母后与母妃,将此事处理清楚。”魏昊恭恭敬敬地朝魏昭姬拱手作揖,魏皊璎见状也行了个漂亮的万福礼。

魏昭姬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其身后的魏皊璎,只觉眼前瞬间一亮,不由抿唇笑问:“恕我这当姑母的眼生,不知这位是……”

“姑母,这是皊璎,雁闻王府的郡主。”还不等魏昭姬话说完,魏昊先回答了她的问题,魏昭姬也不恼,只佯怒虚点了下魏昊。

魏皊璎看着自己眼前这位身着缟素、仪态不凡的贵妇人,只得再行礼问安:“姑母好。”

“好好好,真是许久不见你这孩子了,瞧瞧,都成大姑娘了。”魏昭姬上前一步握住魏皊璎的手,面上自是欣喜不已。

“姑母记着上回见你啊,你尚还抱在你兄长手中,那真是小小嫩嫩的一个,你们兄妹俩像是一株参差并蒂莲,都是一样的好模样,只是都不大爱讲话,你小时候身子还不是特别好,被你兄长拘在府中,哪儿也不去。”魏昭姬牵着魏皊璎的手,朝她比划着,讲得十分生动,勾得魏皊璎也不由忆起了儿时的那些事。

那时她身子着实不大好,眼睛都还无法视物,人人都说这小郡主活不久远,唯有阿兄从不放弃,一直在替自己求医问药,想来那会儿阿兄也不过才十五岁,承担着整个王府的重担,还要保证课业不落于人后,于是乎他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妹妹,读书时带着妹妹,练武时带着妹妹,操持府中事务时也带着妹妹,而自己就像块牛皮糖,阿兄走哪跟哪儿,从不离开他半步。

“姑母待会儿可要跟我们同去我母妃宫中?”魏昊率先打断,问向魏昭姬。

魏昭姬只是含笑浅浅摆手,回道:“我今日便不去啦,家里还有个小祖宗等着照顾,记得代我向你母妃问声安好。”

“是,昊儿一定为您带到。”魏昊笑着道。

“皊璎下回可要来姑母家玩儿啊,你阿兄常年驻守在外,这王府里唯你一人,来姑母家,让你表姊陪你一道玩。”魏昭姬握着魏皊璎的双手,细细叮嘱道,又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故意将脸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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