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南到北的新世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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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新家吴悠仍然是多余的那一个,原来是冷眼相对,现在更多的是漠然,比起原来并没差多少。时间过得很快,每天的日子就像重复昨天,转眼来这个新家已有半年。在这个新的村子里碎言碎语也不会少,一家子人还是让她吃饱穿暖的。那条大黄狗也不再直愣愣地盯着她,只是偶尔会“呜嗯呜嗯”吓唬吓唬她。

吴雨晴更不喜欢那条大黄狗,她说那狗,会看眼色,投生成人的话不得了。雨晴刚来这家的时候,开门撞上的也是这条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透漏着“你算老几!”的傲气。也是,张家门里除了“众星捧月”的老太太谁敢使唤它,独得恩宠自然有恃无恐。

其实吴悠最讨厌的不是那条狗,而是整天跟在她身后的张大宝。自从他爸知道吴悠许给自己的傻儿子后,天天带着白白胖胖的儿子来找吴悠,说什么培养感情,不过是想让吴悠当他儿子的小保姆。这个张大宝,小时候发烧救治不及时烧坏了脑袋,说话走路都痴痴愣愣的。一样年纪的孩子不愿意带他玩儿,比他年纪小的孩子,人家爸妈不愿意带着他玩儿,只有吴悠,骂不能还口、打不能还手。张大宝长得圆圆润润,刚洗干净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有一对跟她妈妈一样的厚嘴唇,因为总是挂着鼻涕,他习惯性地舔自己的鼻涕,所以上嘴唇显得更加厚,两条鼻涕或长或短挂在人中上,吴悠看见就觉得恶心。

吴雨晴每每看见张大宝跟在吴悠屁股后边跑就会忍不住叹气,她跟老太太提过几次让吴悠上学的想法,可每次话刚到嘴边就被含糊过去,张成才更是在旁边打哈哈。说起张成才,更让吴雨晴觉得毫无盼头。她知道他妈每个月都会给他贴补些钱,他还时不时打着吴悠的幌子从他大哥那里抠钱,可是这些钱从来进没进过家门,不是让他吃了酒,就是让他赌钱输了去,家里存钱罐子就从没盖住过罐底。

这里的冬天,寒冷里带着一股阴气,像条蛇一样会钻进棉裤钻进骨髓里。日出日落,正度年关,冬天似乎还没有想好是否要离开。

吴悠喜欢冬天,尤其是夜晚,长长的夜晚只属于她一个人。张成才几乎每日都会出去找人赌钱、吃酒,到了后半夜才醉醺醺回家,有时要到第二天清晨被人背回家。那段时间吴悠觉得日子渐渐变得开心起来,村里孩子渐渐跟她熟络,张大宝也越来越听话,外婆也不再经常出现在她梦里。只是吴雨晴每天依旧愁眉苦脸,很显然,张成才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嫁与他时她心里就清楚,可她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

“是不是你拿了?”张成才气急败坏的喊着,“你把钱给我藏哪去了?!”

“你不是说没钱了?我拿什么?”吴雨晴手里搅着浆糊,并不认账。

“那小妮子的衣服是哪来的钱买的?我就说我妈怎么可能给你钱!”

“我是没从你妈那儿要到钱,那是因为你妈说给孩子买衣服的钱已经给你了,你说我拿你钱了,我拿的是你的钱?”

“怎么不是我的钱?我妈的钱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啊?!你们两个赔钱货,管你们吃管你们住还不知足,还得寸进尺了!”

吴雨晴听见赔钱货有些急了,放下了手里的“福”字。

“我们俩是赔钱货,你们老张家不要太会做买卖啊!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你那厉害的老娘每月就给那么几个钱就把我女儿卖给了你哥家那么个傻子,她能赔钱?你能赔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你哥那里抠钱!你摸着良心算算,从她住过来你从你妈你哥那捞了多少钱?你不是喝了就是赌了去,还好意思找我要钱,马上就过年了,哪家不置办点儿年货,你一个子儿都不给我,这些东西你都让我变出来啊!”她坐在门槛说了这一通,又拿起浆糊开始粘对子。

“你厉害你厉害,我不跟你算这个,算账谁能算过你啊!”张成才假装不经意的进屋,“你搜刮我的钱,我也能搜刮你的。”说完就开始翻箱倒柜,翻找了半天没找到几个钱。

“怪不得你不着急,就剩这么几个字儿。”

“嫌少你别拿啊,我还能买些瓜子吃。”

“我不嫌少,就这我也能玩两把。”说完便卷款离去。

新年临近,家家都贴上了大红的对联,稍好的人家还在门口挂了红灯笼,村里的孩子们一到天黑就跑到人家门口去看灯笼,吴悠跟在他们身后。她好喜欢灯笼点亮的颜色,里面透出淡淡的红色的光晕染在青黑色砖瓦上,好像黑夜能包裹所有的光亮,又好像那一点点光亮就能点燃了整个黑夜。

那晚张成才没回家,不知道又在哪家喝大了。

天蒙蒙亮,吴悠还没醒,有人敲门,很急促。

“你赶紧去看看,你家那口子像是过去了!”来的人惊慌地喊着,吴雨晴有些手足无措。

傍晚吴悠才知道到她的继父昨晚在牌局上大杀四方,赢了不少钱,因为高兴多吃了些酒,后半夜回家的时候一头栽倒在路边,昏睡过去了。昨夜起了风、降了温,村里的灯笼大多没到后半夜便熄灭了。他就躺在往常昏睡的地方,离一家有灯笼的门口不远,只是这次没能像以前一样被经过的街邻扶起。

那晚,张成才的母亲蹲坐在那灯笼人家门口哭喊着:“我苦命的儿就这么死了,没人管没人救啊!”那户人家的女儿儿子都在外面有些小买卖,在村子里算是条件可以的。过年的节气赶上这样的事情家里的老父母黑着脸说着晦气,刚出嫁的女儿回门子宽慰自己父母:“哪天没个死人得,跟咱们什么关系,犯不着为着这毁了咱们的年!这灯笼是点来过年的,又不是给路上的酒鬼指路的哟。”所以灯笼照常点,孩子们照常去看,那场景映衬着大红的对联和灯笼,看着格外刺眼。

村里人议论:“这就是他的命,老天爷送了一阵风就把他的命给收走了。”而后吴悠经历了那一年的第二次丧礼,依然慌乱熙攘,披着麻布的吴悠被各路人群推搡,找不到一个可以栖身的位置,幸运的是在年关上,这场丧事也是三两天草草了事。

按照风俗丧礼结束之后村里的壮小伙会把棺材抬到半山腰上下葬,下葬的地方挖了两个墓坑,吴雨晴看着旁边的空墓坑恨恨地瞥了一眼张家老太太,张老太之心路人皆知,张家老大在张成才丧礼上就提出要将吴悠带回自己家养的意图。

一个带着外姓孩子的寡妇在这个村子里日子会有多难过,吴雨晴想都不敢想。她嫁的第一个男人也是这样的短命,当时他们家因为是养子结婚就不想多给彩礼,只能找吴雨晴这样有些难言之隐的姑娘,也正是因为不是亲生孩子那家父母也没有强求雨晴为那儿子守活寡。可是张家有张老太这样的人掌家,她知道这里已不能留,所以丧礼结束的当天夜里,所有人都松懈的时候,她带着吴悠逃回了自己的娘家。

吴雨晴的“出逃”,几个兄弟姐妹难得又聚到了一起,争吵。

“你跑回来让我们怎么跟人家交代?人家知道后马上就会过来要人,你真是给我们长脸啊!你让咱们家以后还怎么做人!”吴悠二舅挥舞着双手,话语已不能表达他的愤怒。

吴雨晴明白她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怕自己给他们找来麻烦,名声问题还是其次,主要是他们哪家都没有接济她们母女的想法。

“我在张家连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这日子想想都知道是个什么样,我早晚得让张家人逼死,还有吴悠,她和张家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当我求求你们,你们可是我的亲哥姐啊,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吴雨晴抱着吴悠,瘫坐在地上。

“你起来,你说的是什么话!谁说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啦?!”罗雨虹,她大姐,把她拽起来。

“咱们是亲姊妹,现在爸妈都没了,我们就是最亲的人了,怎么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她扭头瞄了一眼老三,“可是你这么一声不响的回来,那边来要人我们也没办法啊?一次两次我们能帮你挡回去,可是日子久了总不行啊!”

“说的就是啊!张家那老太太我们都是见过的,骨头和脾气都硬得很,人家男人当兵死在了外头,别说在村子里,乡长都得给她脸嘞。”罗雨灵补充道。

“要我说就赶紧回去,他们家里条件不错了,这妮子不是许给那家大儿子了吗?难道人家还不给你口吃的?”

“张成才活着的时候,我从老太太手里都拿不到一个子儿,现在他儿子死了,她还会接济我们母女?他们来要人!他们来要人也不是为的我,就是想把吴悠要过去给他们家那傻子当保姆!”吴雨晴说着又抹起泪来,“四哥,你说句话啊!你也想让我们回去啊?”

“你不回去,张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家势力大,要是找了当官的来,我们拦是拦不住的。”

“除非呀,你躲到别的地方去。”罗雨虹说着把吴悠也牵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土,“和你一起去城里打工的李家幺妹你还记得不?她不是嫁到外省去了嘛,人家前些日子回家那带着大包小包搬家的气势呦。你猜她说啥子?她说她们那里不愁吃不愁穿,关键是有的是光杆司令嘞!你说你现在的名声在附近想再找人家也是不太可能了。要我说,你不如跟那李家幺妹一样嫁外边去得了,到时候你躲得远远的,任他张家再闹也碍不着你啥子事。”

“就是,就是!这样张家人来了我们也好对付,我们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他们还能怎么办!”罗雨灵也附和着。“老四,你说嘞?”

“要我说还是让她们回张家去,省得麻烦咧!”她二舅吐了口烟,又吐了口唾沫,已然不耐烦,他本就从来不待见她们母女俩。

“不行你还是走吧,在这山沟沟里奔不出个亮堂。”老四在外面打过工,他知道外面挣生活不容易,可是比起在这个地方总归还是有些希望。

“要是决定走,那就得赶紧,赶紧联系李家幺妹,人家说去她那里要做好久的火车,不行现在就去找辆车,先去城里买车票。”罗雨灵语气似乎有些高兴。

改变这对母女命运的决定就这样匆忙诞生了,姨娘娘和舅舅们的三言两语让这母女俩一路北上,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雨晴猜到了两个姐姐那样匆忙殷切嘱托里包裹着把她远嫁的“彩礼”,许或是真得活的太艰辛了吧,许或是他们真心觉得不知何方的远方生活真得很好,这么想,她才能让自己少一些怨气,谁也不想承认自己被“贩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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