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踉跄而行（1 / 1）

在青云观休养两日之后，徐杰便再也按捺不住，不断的催促着吴先生带着其返回燕地，让自己的结拜义弟能够魂归故土。

面对着青云老道的劝说，徐杰全然是左耳进，右耳出，面上恭敬的很，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能够听见心里。男人有时候活在世上就全凭着一口气吊着，这一口气一旦松了之后，人就垮了。前世的徐杰已然有过这样的经验了，这一世.....

这两日之间徐杰与吴先生之间并无多少交流，倒是扬州牧守的千金王小姐曾经派人过来问候，甚至邀请徐杰一见，但是徐杰礼貌的拒绝了。他此时内心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送自家弟弟回到家乡。

匆忙收拾了一番之后，徐杰便央求着吴先生带其出发了。两人出行时拒绝了扬州城豪绅赞助的仆役，只是带着徐子杰和刘人豪的骨灰就匆匆上路了，同行的只有一位服侍吴先生多年的老仆。

老仆其貌不扬，脸上更是藏不住的沧桑，平常基本不开口，笑的时候也是不露齿的，偶然的一次谈话时徐杰瞥见，这位老仆满口牙齿已经所剩无几，而且残存的大多是一些破碎黄牙，委实牙口不堪，怪不得寻常不开口，想来也是老人家顾及颜面。

徐杰自然是不认识路途的，一路上自然是以吴先生的指向为准。

不过吴先生显然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文人，本身吴先生千里迢迢的从帝都赶往扬州城只是为了尽自己的一份心意，希望能够代已故的爱徒照顾徐子杰一段时间，但可惜事与愿违，明天与意外相比往往意外先发生。

吴先生不仅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自己的爱徒，如今连徒弟唯一在世的孩子都未能保护好，其实心中已是万分自责。但是多年修养让吴先生能够面上不显，暗地里还是黯然神伤。

但是逝者已逝，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吴新生还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随性的徐杰的，对于这个只与自家徒孙相差一字的结拜大哥，吴先生心中还是有着一丝爱屋及乌的感情的，而徐杰的言行举止也让吴先生确定这个孩子是真的有着赤城中心，所作所为都是发乎本心，没有丝毫的装腔作势。

但是吴先生多年教书育人还是能够轻易的看出徐杰心中郁结深重，若是不能妥善的开导，恐怕等完成燕地一行之后，这个孩子多半就废了。

临行前多年故友青云道人郑重拜托吴先生希望对方能够帮忙开导徐杰，吴先生一方面念及旧情，一方面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爱护。

在徐杰连续几日任劳任怨的赶路之后，吴先生知道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眼前的少年是真的需要一个地方来短暂的放置一下心神了。所以遂临时改变了路线，不再走康庄大道，而且改从山间小村庄穿行而过。

徐杰对于吴先生的做法虽然心中也曾起过疑惑，但是一来他信任对方的人品，二来他此时实在是不愿去思考其他的东西了。

这一日，徐杰在前方探路，吴先生与老仆在后，冒雨踉跄而行，虽然沿途都是山坡泥泞杂草，而且不免有些跌打，但始终能够辛苦前行。中午歇息的时候，徐杰甚至在草地之中打到了一只野兔，也算是一记野味，味道属实不错。

好在终于在临近夜晚的时候，已经被雨水折磨到不堪境地的徐杰终于带着吴先生和老仆找到了一个小山村。

山村很小，大概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可即便如此，对于在雨水中前行大半天的三人来说，也足以称得上是一处很好的落脚点了。

不得不说，三人中，虽然老仆卖相不行，但是徐杰自是相貌堂堂的模样，在这个深山小村之中，恐怕还未见过如此的俊后生，而吴先生更是不必多提，自是大家风范一眼可知。三人很快就得到了村民们的接待，被迎进了村庄。

只是一行人进了村庄之后才知道，村子里的壮丁不是被抓去运粮，就是直接参军去了。据说还剩下两个，也在数日前去了山中打猎，然后至今还未归来，也不知是生是死。

不过即使如此，村庄还是由长者牵头给予了三人他们能给到的最好的待遇。热水，热汤，热食，干燥的床铺。

徐杰在吃完东西，拿热水擦完身子，并且一个人独享了一户人家的偏房以及一张床之后，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而且这股不安来的有些汹涌，并且在迅速的扩大。

这让已经躺在床上的徐杰难以入眠，干脆穿好衣裳前去找吴先生询问。这一路上吴先生教徐杰良多，不管是政史大势，还是野史趣事，吴先生都好似一清二楚。甚至偶尔得闲，吴先生还会教徐杰下棋，正是如今天下最为流行的十九道围棋。

虽然徐杰身在局中无法自知，但是吴先生却看得清楚，徐杰的资质委实惊人。不仅是记忆极好，读书也是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使得吴先生教授的速度极快，相对应的徐杰学习的速度也是极快。恐怕也就是吴先生这般名动天下又有着真才实学的先生才能教的好徐杰，换一个先生前来，恐怕对于徐杰学习速度只感觉头疼。

而且不得不说徐杰对于下棋有着天生的感觉。历来的大国手都有自己的风格，或许是属于自己的道路，或是咄咄逼人，步步杀机。或是草蛇伏线，杀机暗藏。不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就一辈子都无法真正成为超一流的人物。

徐杰与吴先生学棋不过旬月，从一开始让七子，到如今的让三子，吴先生不禁是感到对方棋力惊人的长进，更重要的是对方竟然开始摸到属于自己的道路，这就不得不让吴先生暗自心惊。若不是已经说了不再收徒，吴先生恐怕都要动了念头。

见到吴先生时，对方正在手捧一本典籍熟读，徐杰当即将心中不安对吴先生说出。

吴先生听到之后，只是淡淡一笑：“要想解决心中不安，其实也简单。明日等雨停之后，你出去在村子逛逛，不安自解。”

待到徐杰离去，吴先生看着徐杰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孺子可教！”

第二日果真是个大晴天，心中想着吴先生话语的徐杰早早的便起了床，去村子中看去。

只能说不愧是个小村落，村子里的壮丁又所剩无几，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妇人和老弱病残。整个村落看上去并无多少生机，处处都透着一股破败感。不少屋顶甚至都是破的，完全无法起到遮盖的作用，这一幕蓦然的让徐杰想起自己与自家两位兄弟在那座扬州城外的破屋之中过活的日子。

睹物思人，奈何故人已逝。

徐杰随即找到吴先生希望能够在这个村落之中多呆几日，吴先生连原因都没有询问便答应了。

于是乎，这日下午，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徐杰一个人便开始独自修补之前上午看见的那座屋顶，应该是属于一个寡妇的茅草屋顶。并且在干活的过程中，徐杰发现随着心念一起，浑身好像有着一股气流在周身流动，让他干起活来事半功倍，只是一个下午，便独自一人修整好了三座屋顶。

而等到第二日晚间，徐杰便顺势替全村完成了简单的房屋修补工作，徐杰却不觉得半分辛苦，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感觉，此刻只恨不得村落的房屋更多一些才好。而晚饭的时候，村民送来的饭菜之中已经出现了鸡蛋和切成片的咸肉了。

而到第三天，徐杰并没有因为完成房屋修补的工作就停了下来。他好像是前世刚刚步入工作岗位的时候一样，对于村落的修缮工作焕发了无限的热情，投入了百分之一百的热情来进行这项工作。

他甚至在吴先生的指导之下开始帮助小山村的老弱们进行排涝和补种。之前的阴雨，使得山村后面的一片耕地受到了很明显的损坏。吴先生不愧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指挥起来有条不紊，徐杰干的也是热火朝天。

而通过这几天的突出表现，徐杰已经与村民们大多混熟了。一开始自然是本能的排外加上吴先生和徐杰外貌不凡，让这些未曾见过大世面的小山村的山民们不敢相交，但如今这些村民已经非常热情了。

这天正在田地间甩开膀子热火朝天的干活，老仆与吴先生就在不远的地方闲谈。

老仆就着热水与吴先生问道：“吴先生，听闻那位教书匠正在找棋奉诏。”

棋奉诏乃是前秦所专属的官职，既是随侍在帝王身旁棋伴，也是随时供帝王问策的谋士。

吴先生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毫无反应。老仆也不再追问，而是自叹一句：“多事之秋啊。”

吴先生望着不远处劳作的徐杰还有村落中三五成群的老人孩童喃喃自语道：“不在太平盛世，谁在世间不是踉跄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