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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老大仍在他繁忙的工作,在办公室和出访地之间来回奔波。我仍在做他的保镖,那颗星还在他手上,没还给我。虽然从薪水上来说,我仍是上校,但在穿军服时,我的肩上少一颗星,不是中校的那种军服,就是上校的,只是在肩头被摘掉一颗星,所以看着很怪异。不能忍一时之辱,那他就让你忍更长时间的侮辱,我想这就是三爷爷要告诉我的。

客观的说,我不喜欢当老大的保镖,我宁可回到基地训练或参战。正如妈先前预料的,我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所谓自由。我期待我老大早点召我归队。

倪老大对我的要求也很低(不得不低),只要我不给他找事,别碍着他的事就行了。对我每到一地必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项目,饮食等等近乎吹毛求疵(天晓语)的习惯,他也忍了。

李玉洁给我寄了一些中国的特产,主要是食品。她在附着的信里告诉我这是她父母让她寄的,她父母听多了他们一家夸我的话,差不多把我当成他们的第二个女儿来看待了,这些特产本来是别人送给他父母的,他父母居然一分为二,给她留了一半儿,另一半儿让她给我寄过来了。我实在很奇怪,我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可是他们一家做的事总是会让我觉得很感动。

花匠偷偷告诉我,可能不久之后我就会被召回队里,因为我老大开始惦记我那支枪了。

我想过我老大会叫我回去,不过我没想到他会用直升机叫我回去,当永胜让我收拾一下行李去楼顶停机坪时,我很是意外,但他一脸严肃,不象玩笑,那一定是有紧急任务。我忙回屋收拾好背包,跑上停机坪,十分钟后,我看见直升机飞了过来,飞机并没在顶上落停,只丢下一根绳子,我从绳子上攀上直升机,直升机就开走了。我进机舱放下背包,到驾驶舱报道,才发现开飞机的是天翔,而副驾上是天泉。他亲自带队执行任务?他回头看到我,拉下耳机,从副驾上起身,走到后舱,示意我坐下,道:“我来是带你去见林赛。”

我看着他,什么意思?用直升机来接我就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他道:“爸昨晚已赶过去了,林赛受了伤,很重,是热区救护时掩护中受的伤,他在昏迷前只叫了一个名字:阿萝。”

我没有意识,我只是在听,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他用的语言我百分百能听懂。

“他抢救了两次,但都没醒来,他父亲亲自给爸打了电话,希望能让你去见他一面——也许是最后一面,如果他临终前有回光返照的话。在他第一次抢救后的昏迷中,妈把你给他的生日礼物放在了他枕边,他的母亲和妈在他耳边告诉他,你爱他!”

我看着他,他说什么?

“是的,她们希望这句话能让他增加生存下来的勇气,虽然未必有效,但你明白,那种情况下,什么都得试一试。他们本来不想找你,可是昨天下午他再次停止了呼吸,经过近四个小时抢救,他恢复了心跳和血压,但仍然未脱离危险,他父亲就给爸打了电话,爸接到电话就赶了过去,在去机场的路上,爸给天帆打了电话,希望他能让你过去看看林赛。当然,你知道这事天帆一个人做不了主,他跟总队长汇报,这样层层报上去,再批下来,加上调飞机,调航线,办紧急入境签证,再跟那边协调降落地点,空域免检等等手续,所以现在才来接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阿萝,”他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喜欢他还是假的,我也不管你们将来怎么样,但这次,无论如何,你必须按两位母亲的话去做,绝对服从,这是天帆给你的命令,我相信你明白我们的意思。”

我想问问他伤在哪儿,可是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口,我竟然说不出话。

他说完自己回到了驾驶舱。

我坐在机舱里,想了好久才慢慢明白他的话意:林赛受伤了——不,他快死了,也许已经死了。我忽然觉得很冷很冷。

飞机降落后,一辆早已停在机场的军车开过来,我们下飞机,他们取走了我们身上的所有武器及背囊替我们“暂时保管”,然后开车将我们一路送往医院。

天翔低低告诉我们,这些军人是林赛的同事。

医院里同样有军人。因为接我们的军人有通行证,所以一路绿灯。

我父母和林赛的父母守在手术室外,这是24小时内第二次呼吸心跳停止,不用问也知道林赛现在正在对抗什么。他父母比初见我时判若两人,憔悴苍老哀伤,而我母亲也象生了病一样苍白无力,要不是父亲搂着她,她确定会摔倒。另外几个人应该是林赛的同事。在看到两对父母的那一刹那,我明白我必须站着,我不能倒。

我上前先拥抱林赛的母亲,我肯定地告诉她林赛一定会渡过这次厄运,她在我肩头哭泣,也许她并不想这样失态,可是几天来的担心恐惧与悲伤让她无法自制,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象当初哄着周周。然后我与他父亲拥抱,我没跟他说话,但我们用目光交换了想说的话,他的眼红了,但他的泪没有流下来。

我走到母亲身边,试图拥抱母亲,但她拒绝了,她看着我时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愤怒与责备,她告诉我:“不要碰我,我知道你不难过,因为你一直很心冷,跟你那没心没肺的大哥一样,你们都是一样的人,跟你们的枪一样没有感情。我不会原谅你,如果你不这么对林赛,起码他还有几个月的快乐留在记忆里,可是你没有给过他,你一直在伤害他。你没有用枪杀他,可你是凶手之一!”爸只好把她带离这里,天泉过来,安慰我:“她有点激动,你别介意。”我明白,她是性情中人,我是冷血枪手。

我让天翔跟林赛的同事说将我的包还给我,有些药片我需要用一下,于是他们拿来了我的包,我当着众人打开包,取出药片,倒了杯水,递给林赛的母亲,强迫她一定要吃下去,我断定自知道林赛受伤后她没有吃过象样的食物。然后我将瓶子交给天泉,让他去给母亲。

我跟林赛的同事要了包烟跟打火机,走到外面,抽出一支放在嘴上,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着,我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来,感觉胸中的闷气也缓解了不少。林赛的笑语一点一点从记忆中冒出来,越来越多,让我更觉烦闷,于是我甩甩头,甩掉了那些记忆,尽量让脑子空下来,是的,我得想点别的,不然我会跟那两个母亲一样崩溃掉——不,我会比她们崩溃得更快更彻底,因为这种事早已在我的脑中贮存了,而贴这种存贮文件上的标签是“死亡的恐惧”。

我得想点别的,是的,我必须想点别的,我得为林赛做点什么,我也必须为他做点什么,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我丢下烟头,用靴子踩灭,这才发现脚下烟头至少有十支。我回转医务楼内。

急救室的灯已经灭了,走廊上只剩下天翔,看来他是专门等我的。见到我,他急步走过来,告诉我林赛已再次恢复了呼吸,但如果再有一次就没办法了。现在他已被送入加护病房。他还告诉我,他听到林赛同事片断的谈话,他们好象已找到那帮打伤林赛及打死林赛另两个同事的帮派,看他们的样子是打算去为林赛等人报仇。这正合我意。我让他速去跟林赛的那帮同事说,给我五分钟时间,我马上过去找他们。然后我迅速跑到林赛的医房前,我跟他父母及医生说我必须马上进去跟林赛说几句话,不管他是否能听见,我只要五分钟。

他的父亲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并帮我说服医生让我换了无菌服消毒后走了进去。

我走到林赛身边,低下头,对着他的耳边用法语道:“林赛,我去为你报仇,等着我回来,保佑我!”我握了一下他的手,隔着消毒手套。

走到外面,我脱下身上的消毒及跟消毒手套,他的父亲似乎已料到我要做什么,他抓住我的手臂道:“别去,孩子,为了你的父母。”我轻轻抹下他的手,道:“我一定要去。你放心,我也一定会回来。林赛在这儿等我,我承诺给他的。”

我跑到外面,林赛的同事在等我,他们看着我,目光各异,换成我,也会怀疑对方的能力。天泉追出来,对我道:“你没权擅自行动。”我告诉他:“我不是在擅自行动,在我回队里报道前,我有处理自己事情的自由。你可以装不知道,或者——”我伸手抽出最靠近我的林赛同事腰中的手枪,对准他的腿道:“我打断你的腿,你在医院边治疗边向老大汇报我的违规行为。”他退后,他知道我说的出做的到,林赛的同事抽出枪面对我,天翔忙向他们解释,他们将枪口略略下垂,避开了我的要害。我对他们用英语道:“带我去。我要为林赛报仇。我不想浪费时间。请把给林赛的信任同样给予我——也许你们叫他迈马赫。”他们慢慢放下了枪,我跳上他们的吉普。将枪还给他们,从领子里拽出链子,扯下,连同出生玉牌一起扔给天泉,告诉他:“替我交给林赛,他曾用他的牌子救了我一命,希望这次我可以回报于他。”对林赛的同事道:“走吧。”相信他们也不想浪费时间。

我在机舱里用刀将弹子略加改装,以使它的威力更大,然后,我取出背包里的一瓶药水。戴上手套,小心地在每枚子弹上涂上药水并吹干再压回弹匣和备用弹匣中。林赛的同事沉默地看着我做这一切,没人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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