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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外婆会想什么呢?

独自一人把五个孩子拉扯大,还得供他们看书上学;家里时常断米断粮,很多时候得靠亲戚接济;丈夫常年奔波在外,却少有书信通报,甚至难知他行方何处……

亲戚们在给外婆送米时时常会拨弄一番口舌,说外公一个种了大半辈子地的粗人,话都说不利索,还能指望他做多少生意。

外婆只是默默听着,没有一丁点表情。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后来我妈才知道,外婆是一边在心里骂着娘一边接过米的。

我妈把那些话学给我听,学着学着她自己也不禁莞尔。

“你外婆特别护着你外公,谁都说不了他的坏话。”

谁都说不了她男人的坏话,但阎王爷还是私自把他领走了。

外公去世得很突然,只有五十来岁。那一年外婆才四十岁。

那时候外公已经赚了不少钱,开了个小厂,新年时起了栋三层楼,购置了套“新四件”,成了村里扬眉吐气的所谓“小资”。

在新时代的汽笛声仍在不远处轰鸣的时候,外公在八月的某个清晨突发心梗。

照医生的说法,外公的心梗病根已久,就算躲过了这回,也很难再撑过下次。

照外婆的说法,是外公最开始在外边跑生意的时候吃了不少哑巴亏,积了不少怨气,后来四处应酬又积了不少贵气;这怨气还没能全消掉,便跟贵气冲合在一起,间接导致了外公的生气消损。

可能是外公的横殓沉重打击了外婆,自那以后外婆似乎就开始信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了。

不过外婆还是那个外婆,是那个外柔内刚的母亲。她冷静而迅速地处理了外公的身后事,甚至厂里的工人直到快半个月后才知道这件事。

就算外公突然撒手人寰,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没有因此恶化多少。

外公的弟弟接手了工厂;家里的老大已经从师范毕业,能够出来做老师捧铁饭碗;老二高中毕业后便出外打工,那年去县里开了个杂货店;后面三姐妹则继续安安分分地完成学业。

生活再次步入了正轨,但后面几年里,家里的氛围很糟。

外婆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原本眼里的光也消失了。她总是保持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给任何眼色,随心所欲地掌控着这个家的所有事务。

老大从不敢向家里介绍谈了好几年的男友,就连结婚都是暗戳戳地领了证。事后外婆也没说什么,户口本的位置也没有变化。

外婆似乎变得有点精神过敏,不时会突然把手里的东西摔向一旁。老三,也就是我妈,被外婆扔的碎镜子割到了小腿,留了疤。

难得一家人团聚时,五姐妹中也没人敢在饭桌前先外婆说话。

家里的氛围就这么持续地凝固着,直到老二生了孩子,外婆的精神状态才终于发生了些改变。

快年过半百的外婆终于又回到了镇里,望着焕然一新的天地,外婆也开始变得焕然一新。

外婆在带了两年孩子后,终于不甘寂寞,在镇里租了个门面,开了家小小的香烛店。

那家香烛店一直活到去年。外婆说厌了,那家小店就应声倒了。

外婆这一路走来,心里藏了多少风雨,没人清楚。

或许她会在踏上寻找外公的天路前回想起她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一个老实巴拉、胡子拉碴的庄稼汉,然后给他生了五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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