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走了,老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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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高低起伏的鼾声,如同一道魔音,彻夜不停的响彻在林烨耳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林烨,轻声的给自唱着摇篮曲,却越唱越清醒。

睡不着,就索性不睡了。翻身起床的动作稍微有些大,本就不结实的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传到隔壁,似乎是惊动了张富贵,魔音短暂消失了。

披着外裳,小心翼翼的打开堂屋大门。一阵冷风袭来,让林烨打个寒颤。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下过雨的春夜还是有些凉,林烨裹紧身上的外裳,依靠着木门,抬头望着外面。

黑夜笼罩下的村庄,没有一丝光亮,所有的东西都被隐入深深的墨色之中,远处偶尔传来的声声犬吠,才会短暂的打破村庄的宁静。

其实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林烨很喜欢雨后的空气,清新香甜。暴雨总是能及时洗刷掉世间的尘埃,滋润干枯的空气。相对于酣畅淋漓的暴雨,他很讨厌绵绵不断的阴雨。之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就总是阴雨绵绵,一股子霉腐味。

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林烨从怀中摸出一只烟点燃,红色的亮点在黑暗中如一座灯塔。吞云吐雾之间,烟雾缭绕。

张富贵总是不喜欢林烨吸烟,虽然他不知道香烟是什么东西,但凭自己的自觉,直观的觉得这东西不是好东西。林烨也没给他过多解释,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悄悄的点上一支过过瘾。

香烟的问道,让林烨突然间有点怀念那个充满恶臭工业气息的世界。

等林烨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

呼喊了几声老倌,却没有得到回应。卧房没有,后院没有,堂前没有,前院也没有。望着前院大大小小的坑洼中填满的水,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这老倌到底跑哪去了,饭也不做,是想要饿死我吗?”林烨站在院中,不断腹诽道。

远处的几间草屋已经飘出袅袅炊烟。

张富贵佝偻的身影也出现在院外。

“县衙来人了,每家每户,年满16岁的都要去服徭役”。张富贵在林烨的搀扶下,蹒跚的走到堂屋。“往年的徭役都是秋收之后,今年来得早了些。”眉头微蹙的他坐在凳子上说道。

“怕是要去北方吧?听说那边打的正酣,要不然不好解释为什么今年的徭役来得这么早。”林烨眼见着门口的水缸中没多少水了,提着木桶准备去井里打水。“这次是16岁啊,意思是我也跑不掉呗。”林烨平静的说道。

“你的身体太羸弱,我已经跟县衙来的两个衙役说好了,就以你没有照身帖为由拒绝征收。要是进了徭役营,你估计就出不来了。不过......你的照身帖应该抓紧办了。”张富贵拄着拐棍,耷拉着脑袋说道。

“老倌,你不止棋艺差,说谎的水平也变差了。现在这种局面,衙役就算想收钱,也要看有没有命花才行。”林烨用力的搅动辘轳,将一桶水从井底提溜上来,然后提着装满水的桶往水缸边走去。“真希望还能吃上这季的稻米。”林烨突然感叹道。

“胡说八道。”张富贵有些愤怒,有些不舍。“我一会再去找那两个衙役,一定想办法把你留下来。”他的拐杖重重的拄在地面上。

以往张富贵催促林烨把水缸装满的时候,他总是敷衍着提个一两桶水倒进去。今天却是一桶接一桶,大有不把水缸装满誓不罢休的气魄。

“你老人家别再为我花这些钱了,留点钱养老不香吗?这搞不懂,堂堂的一个地主老财,守着三间青砖大瓦房,却活生生变成一个孤寡老头,有空去城里买几个仆人和美婢多好。那些钱不会下蛋的。”提了那么多桶水,纵使林烨的体力再好,也有些气喘吁吁。

“你这小鬼,我留多少钱是我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三道四的。再说了我的钱,到最后不都是你的吗?”张富贵不怒反笑,希望能用金钱诱惑林烨留下来。

“哈,你老人家的钱我可不要。我要是想赚钱的话,整个景国我都能买下来,你信不信?”林烨说着在别人听来大言不惭的话。

张富贵却是一脸认真的点点头说道:“我信,我当然信你,我也不知道你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每次问你你都搪塞我,现在我也不问了,既然你真的想出去看看,我也不阻拦你。记着,不管做什么事情,活着是第一位的。”说到后面,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哗啦”一声,最后一桶水也倒入水缸。林烨用盖子将水缸盖好,转头问道:“什么时候走?”

张富贵眯着眼看了看太阳说道:“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吧。”

“我去给你做饭吧。”林烨转身朝着堂前走去。张富贵闭着眼坐在凳子上,嘴里不知道小声的哼着什么。

袅袅炊烟从堂前的烟囱里飘起。

“老倌,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情就叫人,别逞能自己做,也别舍不得你那点钱。”林烨站在院中,略带哭腔朝着屋里喊道。

“你需要的钱我给你装在行囊里了,还有你的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悄悄的抽。走吧,要是真的撑不下去,就给我带信,我倾家荡产也会把你带回来。”张富贵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林烨用手揉了揉有些模糊的双眼,提着行囊转身而去。“别忘了照顾好我在山里的那间屋子。”临出院门时,还高举着左右冲着后面使劲的挥动着。

张富贵没在自己的卧房里,他就站在堂屋的门后,从缝隙中看到林烨挥动的那只手,不禁老泪纵横。“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村口已经站满了人,除了那两个县衙的衙役,还有被征召徭役的村民和前来送别的人。当林烨拿着行囊出现在村口的时候,除了两个衙役,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有的欢喜有的震惊,有的庆幸有的惋惜。

钱有财膝下无儿,所以他也在征召范围之内。看到林烨过来,连忙伸手将他的行囊接过来。“林先生,我是钱有财,在村长家里领稻种的时候,咱们见过。”

林烨努力的回忆,似乎有点印象,微笑着说道:“对,我们见过。”看着二十多岁其貌不扬的钱有财,林业不解地问道:“我记得你好像已经娶亲了,也要被征召?”

看着人群中正在哭泣的张小花,钱有财有些难过。“朝廷规定,家中只要有16岁以上的男丁,这次都要征召徭役。”

想到村里人最近常说的北方那场战争,钱有财不禁担心,万一真的被送到北方,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一个未知数。想着昨晚那场大战,应该能给老钱家留下种吧。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小花会改嫁吗?钱家真的会断子绝孙吗?

“嘿。”林烨的一身呼喝,将魔怔的钱有财拉了回来。

两个衙役已经清点完人数,带着被征召徭役的众人朝村外走去。村口的哭声更加震耳欲聋。钱有财仔细的听着,好像小花的哭声最大,证明她心中是有我的。原本情绪低落的脸上,因为这点自我安慰,逐渐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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