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就差一口（1 / 1）

天地都在晃动，所有人的吼叫和辱骂都变成光怪陆离的缥缈声音……达鲁赤举起第七瓶酒，只觉得自己的食道已经和火烧一样的灼痛不已。

肚腹之中如冰火两重天一般，气血似乎都要翻滚着喷出来！达鲁赤喘息一下，通红的双眼几乎都要失去了焦距……脚下第一次起了一个踉跄。

台下的汴梁百姓嗷嗷直叫，起哄这个辽国蛮子马上就要倒下去了……耶律山哥也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揪住一个御拳馆的武师问道:“奸诈的宋人，你们是不是使诈？这酒里是不是有迷药！”

武师头领上前几步一把捏住耶律山哥的脉门逼他放手，耶律山哥身后的几个护卫立刻怒吼一声呛啷几声拔出弯刀来对准了武师！

突如其来的弯刀出鞘声音就像点醒了摇摇欲坠的达鲁赤，蛮子壮汉又是一声闷吼……然后一手扶着桌子一手举起酒瓶将第八瓶二锅头狠狠的灌了下去！

武师面色冰冷的瞥了耶律山哥一眼，向台上维持秩序的一个弟子指了指桌子上的火烧春……那御拳馆弟子点点头，随手拿起一瓶火烧春唰的掷了过来，武师一把稳稳接住咬开瓶塞抬头就喝了一大口！

“这就是我宋人酿造的天下第一烈酒火烧春！没见识就不要胡乱猜疑，我已经喝了……嗝……这位辽国客人要不要试一试？”

耶律山哥狐疑得接过酒瓶，闻了一下就差点打了个喷嚏……又轻轻抿了一口，顿时一股浓香劲辣在嘴巴里回荡、舌头似乎都有些发麻！

“好烈的酒，这是……这是新酒？为何之前从未见过？”

耶律山哥身后的几个护卫凑过来使劲儿闻了闻……“好香的酒啊！”“达鲁赤好福气……能喝个够了！”

“他不会醉过去吧？”

“应该不会，上次那蛮牛喝了三坛子酒，居然还骑马奔驰二十多里去抢女真鞑子的女人呢！”

品味着嘴里的酒意，耶律山哥突然开口说道:“拔刀击甲！惊醒达鲁赤，让他不要醉倒了！”

几个契丹护卫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再次拔刀！厚重的刀背有节奏的拍打在护心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哦、吼吼吼……哦、吼吼吼……”

野蛮粗豪的吼叫回荡在大宋汴梁的街头，军巡铺子里有个上过河北战场的老军油子一下子听到了这许久未听过的契丹勇士在战阵之上的标志性吼叫……面色突然变得惨白！

“契丹蛮子来了，契丹蛮子来打草谷了……这是、这是汴梁！大宋被辽人给攻陷了吗？快跑……啊……”

旁边的宋人百姓还没反应过来这老军头到底在说什么，距离这老军头比较近的一匹马上、那名四十余岁的中年官员突然皱起眉头挥起了马鞭！

啪的一下，马鞭结结实实的抽在了这名老军头的后背上！

老军头疼的一哆嗦瞬间醒悟过来，那中年官员骂道:“胡说八道甚么？这里是我大宋的东京汴梁！哪里有契丹蛮子撒野的机会！当我大宋八十万禁军都是吃素的吗？”

清醒过来的老军头咬着牙赶紧躬身施礼连连赔罪，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四周的汴梁百姓纷纷开始嘲讽笑骂，贼配军丘八没用的无卵货这些污言秽语一堆堆的喷了过来，羞臊得几个军巡铺子里混日子的老禁军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王黼已经在两个亲随仆从的服侍下坐到旁边的一间铺子里休息，反正也来不及阻止了、爱咋咋滴吧！大不了事后好好补偿一下辽国贵人就行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商贾少年却是不能放过，高阳正店和背后的那几家将门世家也得好好敲打一番！大不了……大不了自己给那个高俅一点好脸色，反正皇帝也有要重用高俅的想法……给他们一个台阶正好也做个顺水人情。

第九瓶……达鲁赤低吼一声单手死死的抓住了桌子，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几乎就要倒下去了。所有人停止了嚎叫谩骂，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盯着这个蛮子……他到底还能不能喝？

高阳正店和四周几家酒楼茶楼的窗户后面都有官宦子弟或者富商文人在观看，一时间这沉寂许久的高阳正店居然吸引了无数的眼球……木台之上，达鲁赤的眼前已经开始变得一片茫然，手里的酒瓶迟迟对不准自己的嘴巴！

宋文的心里此时反倒已经安稳下来，这蛮子果真不是人类……九瓶二锅头！要是正常的人类，他现在已经处于重度酒精中毒的休克的濒死状态了吧？

达鲁赤突然微笑了一下，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居然闪现出往日里早就忘却的情景……自己骑得第一匹马，自己杀的第一个人，还有睡得第一个女人！

阿爸阿妈的样子好像早就忘记了，现在自己居然又记起阿妈身上的青草味和牛粪味！还有阿妈衣袖上熬奶茶的香味儿……

达鲁赤喝了一口冰冷的酒液，却不知道酒水已经顺着嘴角流了大半出来……有的酒液居然是淡粉色的！如果宋文在他身边，应该能够看得出……这厮的肠胃和肺脏已经被烈酒烧蚀破了，是实实在在的喝吐血了！

达鲁赤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得就像是石块摩擦一般……苍白的手掌伸向第十瓶烈酒，可那近在眼前的烈酒又像是远在天边、自己怎么够也够不到……

一个武师似乎被达鲁赤的执拗和勇气感动了，伸手就拿起那瓶烈酒想放到达鲁赤的手里……然后武师猛然间醒悟过来，满怀歉意的握着酒瓶回头看向宋文！

宋文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这名御拳馆的武师可以把烈酒交到达鲁赤的手里。

死死握着这瓶烈酒，达鲁赤的灵魂却似乎早已经飞到了自己以为早就忘却了的地方……

草地上的青草味和野韭菜花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女人的皮袍子遮掩不住柔软的肉体……达鲁赤像是公牛一样扑了上去！女人很吃惊、然后挥起马鞭狠狠地抽在了达鲁赤的头上！

“你这粗鲁的牤牛！我已经是你的嫂嫂、不再是莫翰家的姑娘了！”

达鲁赤抬起头……“为了凑娶你的聘礼，阿爸把我卖给了契丹贵人做护卫……我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女人愣住了，然后任凭达鲁赤把自己像摔跤一样掀翻在地粗鲁的扯下她腰间的羊毛腰带、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达鲁赤走了，骑着一匹马带着一柄旧弯刀……从此再也没有回过纳达海草原。

达鲁赤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手里依旧死死的抓着第十个酒瓶，酒瓶里只流出一小摊酒水。

达鲁赤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只是皮肤苍白如纸……一丝丝血液从嘴角和鼻孔流出，但却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