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荣铃(1 / 2)
刚过完年,整个邺都都洋溢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下。各家百姓的门前还贴着吉祥如意的对联,孩童在街道上玩耍,堆雪人,燃爆竹,端的是热闹非凡。
右相府内某处小院里,却显得格外安静。
一位白须老者正在给床上躺着的少女诊脉。老者面露郁色,似是情况不妙。
原是这相府三小姐不慎落水了。
右相府有个大荷塘,时值深冬,塘内的池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不知为何,三小姐就到池子里去了,不巧的是荷塘原本厚厚的冰居然裂开了,三小姐便跌入了水中。虽被及时救了上来,但是冬日池水冰凉,三小姐本就羸弱的身子经此一事,怕是凶多吉少了。
少女双唇紧闭,面容毫无血色。
“郑大夫,铃儿如何了?”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美妇,身穿海棠色绸衫,面凝鹅脂,保养有仪,恬静贤淑。这正是右相的夫人,工部尚书之女,范平雯。
“夫人,恕草民直言,三姑娘身体本就虚弱,此次落水,寒气入体,若是撑过今夜,便还有些许救治的可能,若是撑不过,这草民恐怕...回天乏力。”被唤作郑大夫的老者微微鞠身,叹气道。
范平雯担忧地看向一旁,踌躇道:“相爷,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虽已不惑之年,但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眉宇间带有一股文人的清高与自傲之气。这便是夏朝的文臣之首,右相荣常山。
荣常山闻言,转过身,看了眼榻上的人儿,双眉微蹙,眼中却没有多少波澜。他淡淡道:“请郑大夫尽力救治就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语气中的冷漠,让人唏嘘,仿佛病重的不是他的骨血,只是一个陌生人。
听闻此话,范平雯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面上依旧愁容不减:“劳烦郑大夫了。”语罢,又转头对着荣常山说:“相爷也忙了许久了,您先回去歇着吧,铃儿这里有妾身照料就好。”
荣常山看着温柔贤惠的夫人,脸色逐渐柔和了下来,温柔地说:“辛苦夫人,夫人也不必太过操劳了。”说完便离开了屋子,没再看床上之人一眼。
范平雯微微颔首。
待荣常山走后,她脸上的愁容也已消失不见。范平雯嫌恶地看了眼少女,招来身旁的婢女,耳语几句,便退出了屋子。
天色渐暗,日薄西山,这榻上的人儿似乎,也同这落日一般,正在消耗殆尽。
屋内并未燃炭火,有些许的冷。范平雯手握者精美铜制手炉,在软塌上坐着。
片刻后,一婢女推门而入,悄声道:“夫人,三小姐的药奴婢已经倒掉了,郑大夫也走了。奴婢瞧这三小姐恐怕是活不成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省得沾了晦气。”
范平雯微微阖眼,揉了揉眉心,脸上疲惫之色略显。今晚一过,明日在这相府中,她便再也没有了眼中钉肉中刺,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如烟一般,都将在这世间消散。她端起茶喝了一口,起身道:“找个人在这看着,走吧。”
太阳无声无息的落下,黑暗霎时间吞噬了一切。
庭前两排翠竹在深冬依旧郁郁葱葱,素净雅致。院中积雪略有消融,月光投射,显得院内亮堂堂的,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屋内黯淡的烛光。守门的婆子在门口来回徘徊,对着不断揉搓的双手哈气取暖,时不时对着屋内啐上一口:“呸,真是晦气!”
床边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面容清秀,但是瘦骨嶙峋。她通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只着单薄的秋裳,弱不胜衣,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还带着哭腔:“姑娘...呜呜呜......你快起来呀...别丢下我......呜呜呜呜...”
“死蹄子!小点声!叫魂呢?!”门口的婆子听得心烦,面露凶色:“真是晦气,死了还要折腾人。”语罢,她狡黠的眼珠转动,瞅了瞅四周,见空无一人,便一裹袖子,一缩脖颈,快步离去。
一时之间,整个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少女的抽泣声时不时响起。
床前的帘钩上,挂着两个小小的银铃。半掩的窗子透着风,微风不断撞击银铃,发出清脆的铃音,仿佛在呼唤着什么。似是听到铃音,床上的少女长长的眼睫微颤,仿若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即将破茧而出。
醒来吧......
越婵微颤抖着睁开双眼,只觉头痛不止。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青碧色的帐幔,帘钩上还挂着的两个小银铃,精巧可爱。身上的被子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不适地动了动,只觉身下床榻冰冷坚硬,酸痛向她全身各处袭来。她稍微缓了缓,用胳膊撑起身子,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的旁边,似乎有个人。
那人伏在她跟前,肩膀微颤,好像在哭。
许是越婵微起身的动作太大,那人也抬头看去。
那是个泪眼朦胧的小丫头,见到自己,她微微一怔,几串泪珠落下,随后面露喜色,声音难掩激动:“姑娘!姑娘你醒啦!”
越婵微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眉头一蹙,眼神隐隐带着些警惕。她并未理会床前之人,反而细细打量着四周。
屋内陈设有些简陋,但是十分整洁雅致。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圆木桌,桌上摆着一套青色茶盏。墙上挂着一幅翠竹图,一张古琴立在一侧,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房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药草香气。
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你是谁?”越婵微问道。
本来欢喜的小丫头笑容僵在了脸上,看着自家姑娘如此陌生的眼神,她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你...怎么了?我...我是萦青啊......”
萦青?陌生的名字,她从未听说过。
不过自己,不是已经死在皇宫了吗?
莫非是林舒窈没有杀她,把她送出了宫?
不可能。
又或者,她被人所救?
但是百蛊噬心之毒,无药可解。
一想到那百蛊噬心的痛苦,越婵微猛地捂住胸口,止不住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眉头紧蹙,咬紧唇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屋内寒冷,她的额头处却有汗渗出。
萦青瞧见她这副痛苦的模样,也吓坏了,赶忙抱住痛苦的越婵微,轻拍着她的肩头:“姑娘,没事了,萦青在呢,都是萦青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萦青以后会寸步不离,保护好姑娘的...”
微弱的烛光下,两个少女单薄的身躯紧紧依偎在一起。
叮铃叮铃。
帘钩上的银铃随着她们的动作而作响,清脆的铃音也让越婵微变得清醒。
她忽然清醒,推开一旁的萦青,抬手轻轻抚过银铃。
忽然,她看到了一只手,手指纤长,指节处生着几处冻疮,有些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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