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筝(1 / 1)
“这个b崽子谁爱要谁要,老子不要!”一个满脸胡茬、略微秃顶的男人脸上一脸嫌弃的表情,恶狠狠地说道。一件被身体油脂浸的泛黄的破洞衬衫稀稀拉拉挂在男人肚皮上。
“你是孩子他爹呀,现在孩子这样怎么能你不管,你还是人吗你?”,一个佝偻着腰,满脸皱纹的老人拉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说是声讨更像是乞求。
男孩就这么畏缩的站着,想往老人身后躲,但老人用尽全力把孩子拉到身旁,让面前的男人看着。
男人歪嘴哧了一声,扭过头,选择无视老人,老人颤抖着声音说:“孩子他妈刚走,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走了让我这个老头子怎么办?”
男人不耐烦的扭过头盯着老人,面露凶相,但转瞬又变成一脸狡诈的笑容:“爸,您看,我在城里还有大事要做呢,带着孩子不方便,要不您受累,帮我管管他,以后赚了钱就把您接来城里过好日子!”
老人指着男人的鼻头,“你...你就是想去城里找下家,我家芬子跟着你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她走了你连孩子都照顾不好,你心里不觉得亏欠吗!”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开始飘忽,“芬子的事我尽力了,我没什么亏欠的。”
男人转身就要走,老人一把抓住男人的臂膀,但瘦弱如干柴一般的手臂怎么可能拉得住男人,老人被拽的踉踉跄跄,风一吹,裤子紧紧贴在晾在腿上,看着比竹竿粗不了多少。
男人低着头用力地往前挪着步子,老人一看挽留已无用,干脆把手一抽,“算了!孩子我养!以后他就是我林家的人了,和你没关系!”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远。
年幼的男孩被这几天接连的变故弄懵了,呆站在原地,眼中空洞无物。老人缓缓蹲下身,瘦弱的双手一把搂住男孩,“乖,以后你就跟着外公啊。”老人站起身,牵着孩子往家里去,孩子回头,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老爷子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入伍当兵,但时运不济,有一年在抗洪救灾执行救援任务时,腿被石头砸断了,自此便退了伍,领着一笔钱回了老家。一个瘸子英雄,在那个人心淳朴的年代,大家更看重后面两个字。
不久老爷子便娶了媳妇,成了家室,后来,家里添了个女儿,一个很是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父母希望她像花朵一样,永远芬芳、即使花败也会在来年春天再次盛开,便给她取了个名字“林芬”。乡村生活,父辈辛苦劳作为的就是能把孩子送去城里,送去更好的地方。后来得偿所愿,林芬考中了大学,去了城里。
那个时候,一个大学生是全村的骄傲。再后来的一天,林芬带着一个清秀的男孩回了家,男孩很阳光,两人是同班同学,自由恋爱,在那年代是多么时髦且前卫的一件事,有点文化的老爷子很是高兴,觉得这一生的付出开始有了回报。
在一间农村的小房子里,老人拿着三炷香,对着两尊灵位,恭恭敬敬的将香捧到额头,缓缓的鞠了三个躬,把香插在小香炉里,深呼吸一下,一转身,老人换了一副慈祥的笑脸,“以后,你就叫林起吧。”老人对着孩子说道,“外公,这名字不好听。”
男孩心不在焉的扣着手心,“小家伙,你多读书,以后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儿。”老人摸了摸孩子的头,慢慢抬头看向两尊灵位,布满皱纹的眼角缝中满是坚定。就这样,一老一幼,一个小屋,一两亩地,日子就这样过着,春夏秋冬。
一个冬天,林起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早,雪花大片大片的从天空落下,林起很喜欢这样的天空,因为安静。
他一个人默默地走在田埂上,毛线帽子和小书包上逐渐堆起雪来,快到家了,林起往远处的小屋一看,今日没有升起炊烟,倒是一阵人声窸窸窣窣。
远处一个大人大步的跑过来,嘴里一股股的喷着白色的雾气,是隔壁的林二叔,一个热心人儿,平常爷俩没少受他照顾。他跑到林起身边,稍稍弯腰,伸出双手捧住林起的双肩,“小起,你跟我过来。”
林起肩膀一硬,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大叔拉着林起就往家里走,边走边说:“小起,这人...总有那么一天的。”大叔黑黝黝的脸上动了动,挤出一个僵硬的表情。林起心里明白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家门口,一群男男女女的乡亲挤在门口,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几个男人在屋里,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老人。
尽管有所准备,但亲眼看见的一刹那,林起脑子还是像被重击了一样,耳边“嗡嗡”的响,头顶的交谈声震得他头都在晃荡,随后心里就感觉一片空,像无底洞一样吞噬了他现在的所有思维、表情。
刹那间,感情如翻腾的海浪一般,落下,猛涨,从眼睛里流出。
林起大哭着冲向倒在地上的外公,双膝跪下,一把抱住他的身体,老人已经有些冰冷了,干瘦的身体竟如此的沉重。周围的男人们蹲下拍着林起的肩膀,七嘴八舌的安慰着,男人们总是不善言辞的,尤其这种时候,门外的女人们传来了小声的啜泣,但也只能这样了。林起沙哑的哭嚎着,有太多的话,已经没机会说了,“小起啊,你外公他年纪也大了,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也别太难过了,啊。”门边一个婶婶开口说道。
林二叔一听,露出一丝不悦,“一边去,娘们儿说话没轻没重的!”,随后拍了拍林起的肩膀,“小起,老人家最惦记的就是你了,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有啥困难跟叔说,咱们都会帮忙的。”
二叔抬起头,抬高了声音问周围的男人们,“大家说是不是啊!”,周围的男人随即都应声,林起摸了摸眼泪,抬起头看着大叔:“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去找村口老张置办一口子寿材。”一个男人说罢站起身往门口跑去。
“老先生,你说句话啊,接下来咋整?”二叔对着村里唯一的道士先生说,道士抬手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老林头走的匆忙,我觉得啊,从简办好一点,让他早点上路。”
大叔站起身来,对着大家伙说“那行,大家都散了吧,愿意帮把手的留下,没事的就回家去了啊。”门口的女人们很快便散去了大半,男人们抹不开面子,大多没走,二叔就跟当家人似的张罗着。
很快,家里的细软就收拾的差不多了,村子里有个习俗,老人下葬要带上随身的衣服,不然到了那边没穿的,家里本就贫苦,老人家的衣服全给他带上了,村口的老张拉来来一口寿材,挺简单的木材拼接在一起,没有过多的修饰,喷着红黑两色的漆,也没收钱,说是恰好有一个客人不要了,就送给了老林头。老林就这样,长眠在了村子旁的小山上,和他的家人一起。
因为是战斗英雄的遗孤,得到的待遇也略好一点,林起被村里的人们联系村委会送去了附近镇子里的福利院。
一个未成年的孤儿,去福利院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从林起进入福利院以后,他的左眼,开始逐渐变了颜色,区别于亚洲人常见的棕色,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绿色,像烟雾一样缭绕在瞳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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