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待花落空折枝(2 / 2)
宋延倾起身,伸手将燎烟的香插入香炉中,负手而立,看向门外,褚寿正蹲着逗猫,抬头不知与那小僧说了句什么,猫跑了,小僧也走了。
身旁传来一阵猫叫声,只见那只小小金丝虎耸着尾巴,弓起了背,一溜烟又跑出来殿外。
大佛身后走出一人,手腕上缠着白玉佛珠,颗颗浑圆剔透,赵无极披着发,一身素衣,双手合十作拜:“宋大人,别来无恙啊。”
又是这句别来无恙。
宋延倾转身看见他手上缠着的佛珠,眸子沉了又沉,良久后失笑,他转头看向又乖巧坐在门槛上的那人,眸子却转而温润起来。
赵无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要紧了牙,他三年前手上也是缠着这佛珠,在一个雨夜,亲手取了宋延倾一小瓶心头血,白瓷药瓶,底上缀着朵小小梨花。
他紧了紧眸子,眼中浮现出难以掩映的恨意,他实在,实在太讨厌宋延倾此时看着褚寿的眼神了,“我真后悔,没在那晚杀了你。”
宋延倾听后,这才转眸,嘴角带笑回道:“小中山王不是已经受了戒疤吗?怎可在佛祖面前如此口无遮拦。”
赵无极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左右侧了侧头,将垂下的黑发全部遮挡在颈间。
他是王爷,自然不能安然入佛当僧人,可只有在这里,他狂躁的心才得以安宁,他每失控一次,便叫慧远往他脖颈处点一处。
“她需得远离你这不祥之人,方能安康祥乐。”赵无极字字句句说的真切,三年前他在寒园门口便与他说过了,他宋延倾就不该出现在那里。
宋延倾又取了几柱香,抬手去借火势,不甚在意的问道:“她那时病了多久?”
赵无极想起褚寿缠绵病榻那些时日,又看眼前这人说的云淡风轻,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狠狠道:“自你决定离开寒园那天,过了除夕,再到来年春天过去,一直快到暮夏才好全!你说病了多久?”
香被引燃,他虔诚鞠了一躬,收手,垂眸沉思一歇,冷笑一声,转身缓步逼近赵无极,眸子沉沉,嗓音清冷:“所以……你费尽心思,找人假扮她,又取来了金箭,让她亲手刺在我的心口,便是想要我的血?”
宋延倾一句一句说着,想起那天雨夜,马车被摔烂,他倒在雨里,雨势大的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多年求生的心本不允许他放弃,正欲起身与那匪徒缠斗时,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低唤了他一声“阿执”,他攥紧身侧剑柄的手就这么认命似的松开了。
他口中“卿卿”二字还未说出口,那手里握着的熟悉的金箭却直直刺入他的心口,那女人头顶着黑色的纱帽,穿着绿衣,怎么看……怎么都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他回想着他的万念俱灰,回想着他浓浓的恨意,回想起那一瞬的绝望、不解、愤怒、迷茫,痛苦,回想起赵无极在寒园门口所说,褚寿嘴里时时念叨着的,心心念念的木莲柄其实是为了拿来给他治病。
情深如草芥,原是他亲手把爱意扔进了荒草中。
他说着,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逼着赵无极连连后退。
赵无极挑衅似的勾唇一笑,回应着宋延倾看向他时冰冷的眼神,淡淡开口道:“是又如何?”
“赵虔之……”他冷冷的低声叫着他的名字,眸子带了寒气,赵无极眼神微微闪烁,却也不肯让步,甚至抬起那个缠着佛珠的手腕,晃了晃,继续道:“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恨不得亲手刺穿你的心脏。”
三年像一个笑话,那他的回避和拒绝对褚寿来说又算是什么?
三年,他怨了她三年,自悔了三年,这三年的无动于衷,三年的刻意错过又算什么?
宋延倾紧紧握着拳头,眼尾猩红,猛地抬手攥紧了赵无极的领口,将他步步紧逼。
“阿执!”
褚寿清亮的声音又把他拉了回来,他蓦然垂首,泄了气,顿住了脚步,松开了手,又重新将手握得紧紧,指骨凸起。
那一道道阳光被大殿厚重的门楣挡住,只剩下几束照着他脸上带了一片侧影,隐隐约约却看不清颜色。
宋延倾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似的转身,大步跨出殿外,牵起褚寿的手,消失在了殿前。
赵无极目睹一切过后,踉跄几步,跌坐在蒲团一侧,难掩眼中落寞,不禁失笑起来。
他亲手所做的一切,不会后悔,雏鹰爱上了幼兔,除非双翅尽斩,否则如何得全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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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如何?”
褚寿被拉着下台阶,她踉跄着顿觉有些失重,身体朝后仰着,一下一下的紧紧拉着栏杆作阻力,却也抵不过前面疾走那人。
“我腿疼,你倒不如推我一把让我滚下台阶去好了。”
宋延倾紧紧抿着唇,忽得又停下了脚步,搞得褚寿迷惑万分,方才只见他对着赵无极步步紧逼,她这才喊出来声,之前俩人见面就不对付,这一下子可别在这儿打起来……
谁知宋延倾松开了她的手,走到她正前方,躬身道:“上来。”
褚寿愣怔一下,转而道:“大庭广众之下……诶诶诶?”
话音未落,他倒是一把把她背到了背上,褚寿圈着他的脖颈,清清凉凉,自然的把脸贴到了他的肩头,在寒园时,采了草药下山,她累的走不动道时,也是这么背宋延倾背下去的,只是幽北的山上都是山间小路,可没这个石头栈道好走。
“赵无极他有病,有时候情绪失控,见谁都骂,你千万别和他计较。”褚寿低声说道。
宋延倾冷笑一声,眸子沉沉,回道:“若我病得比他厉害些,你能只看我不看他吗?”
“啊?”褚寿疑惑,抬手拍在他的肩头,“你与他比这个做什么,生病最最难受了。”
宋延倾听罢,心头一紧,她那时虽然最爱熬药制药,却最怕喝药,平日里保养的比家里老祖宗都要注意,一连病了三季,怕是最最不好受。
眼角不由得酸涩起来,于是便欣然应道:“好……我不与他计较了。”
他已经错过了三年,从今以后,都不想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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