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戏照春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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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的阿瑾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眼珠子转了一圈,回应:“大爷您好,是宿,莫不是此处还能供人看戏乐?”

“住宿一晚三两二钱,戏的话明日请早!”

掌柜未正眼与阿瑾对视,尽管阿瑾狼狈,却身穿锦衣长袍,看上去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他稍微怔了怔:“三两二钱一晚?”三两已经是街坊百姓一月伙食,这里倒好,住一晚上便已是三两二钱。

付了银子,胖掌柜领着他从栈道的小楼梯上二楼,二楼廊道中的铜香炉熏着的檀香已被雨所浇灭,四散的烟灰落在湿滑的廊道,化成掌柜的脚印,边走边说:“三楼一层,你莫要上去,是我家少爷长期所宿,他不喜别人玷污他的地方!”

听了掌柜的话,瞄了瞄地上的灰色的脚印,眼珠子朝上翻了个白眼,马上又一本正经问道:“大爷,向您打听个事,大爷可曾听说过城南戏班一名唤‘苏三’的伶人?”

掌柜回头给了阿瑾蔑视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咳……客官看似读书人,实则连牌门口牌匾的署名都未看懂?”话音夹着讪笑。

酉时,夜暮至。

雨许是疲倦,逐渐消停,只剩挂在池畔的柳树上残雨成滴,廊道被雨水肆虐的痕迹已被清理干净,阿瑾吃过掌柜给他送了饭菜和姜茶,人觉得舒坦些。

回想起门口牌匾,寻思了个遍,方才惊觉署名好像是写着“苏三”,想寻掌柜打听有关苏三之事。

楼台之上隐约见陈仓华灯初上,可既无舞姬也无花旦,更没有雨中隐约传来的锣鼓声,只有掌柜独坐在桥上打着那个破旧的算盘……沿楼梯而去,两旁说不上不狭隘,却没有栏杆,阶出奇的高,险些便从楼梯摔下,给掌柜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掌柜早知道阿瑾要下来寻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客官淋了雨,何不早些休息?”

阿瑾拱手:“掌柜大爷,实不相瞒,我乃杨淮杨大人的家仆,我家少小姐中了蛊,昏迷不醒,老爷闻得城南戏班苏三之事,小人奉命前来打听!未知大爷可否告知一二?”

“鼎鼎大名的权臣杨淮杨大人的家仆?鄙人嘛,理应知无不言,可少爷的事,我可不敢多嘴!”掌柜的手依旧没有离开算盘,嘴角挂着凉薄。

掺杂着滴滴答答的算盘声。

“可否为小人引荐一下您家少爷?”阿瑾诚恳地求道。

掌柜戚戚然回道:“平日要我引荐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若是我家少爷人人都得见一见,岂不……”。

倏忽,一道君子之音从高处落下:“朱伯,不得无礼!”

烛光煌煌,雨后四照花散发阵阵怡人清香;抬头望去,翩翩少年男子站立在廊道,道骨仙风,煌煌烛光映着一袭月色长衫,手持折扇,一副病恹恹的书生相,散着一股病态之美。

阿瑾抬手俯身行礼,欲道明来意之际,掌柜打断:“少爷,您睡醒了?要老奴去给您准备梳洗?”

掌柜胖墩的身躯挤过阿瑾,挡在他身前油腻地笑着,讨好着他的少爷,似乎不太想让少年趟这趟浑水。

少年的手缓缓地搭在廊道的朱红色的栏杆:“这位大哥何事寻我?”和煦的目光落在阿瑾处。

阿瑾微颌:“谢过公子,在下乃杨淮将军的家仆林瑾,因我家少小姐忽然昏迷不醒,众医束手无策,老爷废寝忘食,据说是中蛊术,闻得城南戏班一位唤作苏三的伶人曾破过此术,小人奉命……”

少年闻之眉间轻轻一蹙,打断阿瑾:“林大哥稍等片刻!”

纱袍随少年转身一起一落,宛如风中飞絮,优雅惬意。

未几,少年出现在阿瑾面前,拱手回礼轻声道:“您方才说,您是杨淮将军的家仆?那您家少小姐可是当年杨将军从北芪山上抱回杨府的女婴?”

神色一黯,紧接着道:“她怎么了?”

阿瑾诧异:“公子也曾听闻将军北芪山接孤之事?还是认识我家少小姐?”

掌柜忽然从少年身后轻咳两声,像是刻意在提醒着什么。

凝滞半晌,少年微抖嘴唇:“哦,不过是略有所闻罢了!”

阿瑾微微一顿:“那恕林某唐突,敢问公子对伶人苏三之事可有听闻?”

少年脸上泛起一抹微笑,扬起手中折扇道:“苏三破蛊之事,不过是坊间的愚昧之人道听途说罢了,林大哥口中的苏三,大抵就是我了。”

他的笑,既是无奈,又是苦涩。

“公子看起来不过及冠之年,怎会与苏三破蛊之事有关?”阿瑾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眸渗出犹疑之色。

掌柜打断了阿瑾:“你既是不信,何必询问?”

少年呵斥道:“朱伯!”

掌柜虽心中不忿,还是低头讪讪后退。

少年莞尔,轻言道:“林大哥,你既可因蛊术之事而来寻我,又因何不愿相信我是苏三?蛊术之事,短短数天即可有性命之忧!”少年收起手中折扇,缓步走到一株盛开的四照花前,折下一朵,回头在阿瑾身前松手:“你家少小姐可是栽得满庭四照花?”

阿瑾彻底愣了神,昂藏七尺竟不敢伸手去接,花随风一飘一摇地坠落于小池,温柔地躺在水面。

启泽十八年,时值惊蛰,春雨连绵,公孙启久病不起,杨淮频频被召入宫议事。

镇国将军府。

四照花瓣落满庭院,与黏黏的春愁纠缠不清。

自阿瑾去城南后,已是数日,公孙娉婷寸步不离守杨曦蓝的病榻前,寝食难安,独把华容嬷嬷留在身旁伺候。

银霜垂落于她的发髻,岁月侵蚀了她的盛颜。

“华容,看曦儿的轮廓,与傲晴是否有几分相似?”轻叹一声:“只怕与她娘一样,命如昙花,一现而尽。”

“夫人,忧能伤神,少小姐自然是会吉人天相。”华容嬷嬷抿着嘴,安抚道。

病榻中的杨曦蓝连神智也已不再清醒,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华容嬷嬷与公孙娉婷一同在郡王府长大,年纪相仿,以陪嫁丫鬟的身份相知相伴数十载,从杨傲晴到杨曦蓝,照顾得可谓尽心尽力,是难得的知心人。

“夫人,阿瑾带着苏三主仆回来了!”舒正直站在门外轻声禀告。

公孙娉婷和华容闻此消息又惊又喜,门外的阿瑾却不知该“惊”还是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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