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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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瑜恒也许是心虚的缘故,感觉和别人截然不同,觉得阎卓如是在报复他刚才对她的敲打。他有点不服气,就用同样的表情和语气回敬阎卓如一句:“这我是能预料到的。”

还有一个人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他就是王执于。他观察很细,从阎卓如说话的全部表情中发现,那半开玩笑的意味所占比例不过百分之三十,而半认真的意味却占到百分之七十。他还准确地理解到,那半开玩笑的意味是阎卓如为了调节气氛而加上去的,象烹饪时使用的佐料一样,是不想让唐瑜恒产生她有意反对他的误会。而那半认真的意味是阎卓如内心活动的准确反映。因此,他点了阎卓如的名,让阎卓如谈谈自己的看法。

阎卓如果然不负王执于的厚望,发言的第一句就肯定了推行责任制是对的,是符合中央关于改革开放的方针政策精神的。她是从第一线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副局长,对下情的熟悉像对她那个小家庭熟悉一样。因此,她的发言有理论上的合理推理和逻辑性严密的阐述、概括,也有雄辩的具体论据和抽象论据,谈得深入浅出,有理有据,使在坐的局领导们不得不叹服。她在谈到对职工实行奖惩时,观点十分明朗地说:“奖勤罚懒、奖优罚劣,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否则职工们的工作积极性是难以调动起来的。我不敢保证没有刚才唐副局长说的那种感情用事、心胸狭隘的领导——因为我们的领导干部队伍的素质并不都高。但是我敢保证,这种领导干部是极少数的,大部分领导干部是公正的,能较好地执行奖惩条例的。我们的目光应看到大多数,不应该因噎废食。我主张奖惩条例不仅要订,而且要订出质量,订出气魄,该重奖者就重奖,该重罚者就重罚。如果局领导同意的话,我们华夏商场也想加入这个试点行列,先走一步,推行责任制。”

唐瑜恒觉得阎卓如的每一句话,都是针对他说的,心里那种不服气,像有人在他头上撒了尿、拉了屎一样。他真想发挥他最善于跟别人辩论的优势,当着局里头的这些头头脑脑们,把阎卓如讲的那套理论、那种观点驳个体无完肤,以泄胸中之气。可是,他思之又思,觉得阎卓如讲的理论、观点,是很难驳倒的。如果自己硬要跳出来去驳,那效果无异于当众把自己的裤子脱掉,会受到众人的指责、耻笑、鄙视和哄骂的。他是聪明人,是不会干这种傻事的。他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咬着牙忍着。

当阎卓如谈到华夏商场也想加入试点行列时,唐瑜恒想到了田志森,觉得他不能不说话了,得千方百计阻止华夏商场推行责任制。同时,他也想在这个问题上做点文章,给阎卓如一点难堪,用以冲消他心理上的不平衡。于是,他插嘴说:“卓如(他总是这样称呼她),你为什么对推行责任制这么感兴趣?王局长不是已经讲了么?光在局机关搞试点,不在基层单位搞嘛!你是不是在这个问题上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跟王局长争功?想出风头?阎卓如急速地玩味着唐瑜恒的话,觉得自己有必要作出解释,防止别人对她产生误会。她的发言本来已经结束,但现在不得不再继续了。她说:“唐副局长说的另有所图,我不知道是指什么,但我可以把我想在华夏商场搞责任制试点的意图告诉大家。在座的诸位都知道华夏商场的相当一部分职工,是不履行岗位职责的。有的人出勤还不达百分之三十,工资奖金全照领,工作却推给了别人干;有的人无病装病,小病大养,不工作挣着工资,一年还得报几百块钱的医疗费;有的售货员根本不关心商场的命运,不怕商品卖不出去,就怕自己多干一份工作……说句良心话,华夏商场能有今天,全是我当初招来的那二十名临时合同工给撑着。因此,我对责任制感兴趣,想用责任制医治华夏商场的上述沉疴痼疾,使那些混日子的职工再混不下去。”

有道是“越之西之,善毁者而不可掩其美;齐之无盐,善美者而不可掩其丑。”尽管唐瑜恒对他的那个小舅子田志森偏爱、袒护,但他对田志森的为人和工作还是知道的,是属于阎卓如上面所说的那几种人之一的。他也像王执于了解他一样了解王执于,知道王执于是个求稳怕乱之人。他想借王执于的力量来压阎卓如,以达到他阻止华夏商场也搞责任制试点。

唐瑜恒忽然在脑海里想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句话,脸上掠过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阴森森的笑意,用揶揄的口气说:“卓如,这么说你是想借责任制整人?这——”他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意在引起别人,更主要的是引起王执于的注意,然后才说:“这就与上面要推行责任制的根本目的相左了。我理解上面要求推行责任制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团结大多数人把工作搞好,而绝没有整人的意思。要整人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吗?我们难道还没有吃够整人的苦头?你这想法,恐怕王局长也是不会同意的。”

唐瑜恒说到此,快速地扫视一眼王执于的脸,想从王执于那张宽大而肥胖的脸上寻找到他所渴望见到的表情。

王执于也承认自己是求稳怕乱的,也能接受了刚才唐瑜恒讲的话。可是,此时此刻,他不愿听到像唐瑜恒这样的话——这种话说早了会干扰他的工作程序。他需要的是阎卓如这样的话,只有这样的话才有利于他实现暂时的工作目标。至于同意不同意华夏商场进入试点行列,他已经有言在先,仅限于在局机关搞试点,是无须再强调的。不表示同意就是否定,阎卓如的话也不过是在嘴上说说罢了。

王执于知道,一个决策者的面部表情,是一种很重要的、有着导向作用的信号,常常影响到决策的方向。因此,他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把他的内心活动付诸形色的。眼下他也是这样,面部毫无表情,像一个局外人似的。说他“毫无表情”也不准确,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没有表情呢!准确地讲,他面部是有表情的,不过那表情属于中性表情罢了。

阎卓如也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一眼王执于,但也同样没有收获。

阎卓如不能接受唐瑜恒对她要推行责任制的目的曲意诠释,想再作一番说明。她说:“唐副局长的话说得对,上面要求推行责任制的目的不是为了整人。我也没有整人的想法——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谁碍谁了,何必要成心和人家过不去!不过,要严格按奖惩条例办事,从客观上讲,说责任制有整人的意思包涵其中,我觉得这种理解也是正常的。”

阎卓如本来不想在这时提田志森的事,想在研究下一个问题时再说,但她觉得现在太需要一个具体事例支持她的观点了,就改变了初衷,决定把田志森的例子提前端出来。于是,她接着说:“我今天开会迟到,就是因为华夏商场出了一件令人不能容忍的事。我给诸位领导汇报一下,也许有助于大家理解我热心推行责任制的目的的。”

阎卓如接着把田志森和那个陌生人间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不过她没有点田志森的名——她怕点了唐瑜恒脸上挂不住,只用“有一个售货员”作代词。

尽管阎卓如没有点名,唐瑜恒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这个“售货员”就是他的小舅子田志森。他觉得阎卓如说的和田志森在电话里说的出入太大了。他是有理智的人,尽管他没有在事情发生的现场,所了解的情况都是听来的,但他还是相信阎卓如说的是真话,而田志森说的是假话。倏忽间,他因受田志森的欺骗、挑唆而对阎卓如产生的误会消除了,随之对阎卓如的气也消失了许多,只是感情上还留着一片阴影,总觉得阎卓如还欠了他什么。

阎卓如的一席话,对其他局领导的思想触动很大,都认为奖惩条例得订,而且得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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